有些许阴云笼上明月，几缕月光透过稀疏的桃花落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在平淡无奇中留下斑斑点点的美丽。鸣玉坊里灯火通明，正中坐着的是陆缨络，她身着一件石黛色绣折枝海棠纱氅衣，发髻上多以素银珠络为饰，夹杂各色宝石，寒光中不失雍容媚态。如画与毓秀分列左右首的位置，如画的下首为秋辞，楚倩，绿柔，毓秀之下为水娘，元秀，坠儿。因为尚宫局里下了名单来，坊里只能挑四个人进宫，所以陆缨络便连夜召集几个有实力有意愿的人商讨。因为如画舞得南风破而在京都里是有些名望的，所以众人为免防如画桃红之色，大多穿的竹翠，银朱，鹅黄等颜色明丽娇艳的服饰，便是坊里陆缨络最得意的舞伎秋辞，也不过是一身青色暗绣锦蝶春光氅衣，配着珍珠钿子并一对儿银钗，简单里却不失娇柔谦逊。众人之中唯独毓秀一身玫瑰紫镶金边的大氅，青云华髻上满满点缀着点翠金菱花并一枝垂珠游云纹长簪，明艳照人。毓秀本家姓钟，原是京都银雀大街同德居钟应熊的女儿，因同德居生意违反了东夏律典制度而被迫关门停业，还赔进了百余两银子，钟应熊经不起如此打击便一病不起，最后死了。其妾侍史中宁见家道中落，便找了人牙子将钟毓秀卖了出去，自己携带着银两投奔其兄弟史中则去了。钟毓秀几番沦落，最后陆缨络看她可怜，便把她买了下来并留在了鸣玉坊里教她舞技。毓秀自幼娇生惯养成习，虽说陆缨络见她可怜才留下她，但她不是十分领愦，素日里依旧是一个常闹泼耍脾气的人。她见陆缨络坐在上面慢慢合着茶盏上的盖子，便道：“姑姑好生自在，这大晚上的把我们叫过来怕不是光为了喝茶吧！看这明月高悬，晚风轻拂，这一照明早儿又不知生出多少皱纹来呢，怕是连素颜方也遮掩不住了。”

陆缨络打心底里厌恶她，只是慢慢的合着盖子淡然说道：“宫里尚宫局来了消息，说最近宫中司乐局挑选新人，我们坊里分配了四个名额，不知你们谁要去啊？”

毓秀的笑容冷艳幽异，轻扶鬓边长簪：“这件事还用得着叫我们来商讨吗？怕是姑姑自己心里早已有了定论吧。”

一旁的坠儿婉悠悠的问道：“毓秀姐姐何必这样说？姑姑这样做也是为了我们好，省的我们日后因这件事斗成一团，恨不得我吃了你，你吃了我。”

毓秀冷笑一声，凛冽的目光像刀片一样像坠儿刮去：“你懂什么？咱们一共八个人，宫里要四个，照我说咱们都不用去得了。虽然姑姑明面儿上说的好听，让我们商讨选四个人去，可暗地里怕早就定下了个人选吧。”

坠儿听的不明就里，便问：“姐姐何出此言？千万不要歪了姑姑的意思。”

“说你蠢你还真是蠢呐！天生一个木头脑袋！”

毓秀合着茶盏上的盖子，看着她讥笑道。坠儿双颊绯红，狰狞的面孔丝毫掩不住自己对毓秀的恼怒：“你，你，你竟敢骂我！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吗？要不是姑姑看你可怜，你还能有今天？平日里撒泼闹脾气，姑姑不管也就罢了，我眼睛里可揉不得沙子！”

端坐在上面的陆缨络并没有喝住二人，只是装作没看见一般继续品着自己的茶。水娘瞅见心里乖觉，拦住了欲起身的坠儿，眼睛却一直盯着毓秀：“毓秀姐姐，不是我们做妹妹的联合起来欺负你，只是坠儿说的也有道理，其实你这样说姑姑实在是太过了些。”

毓秀手指上那颗嵌珠碧石的戒指在灯光微照下闪闪发光，她鄙夷的神情像看了一条扭动的虫子：“她说的有没有道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件事，咱们如画姑娘可是姑姑亲手调教的，可以说是除了秋辞之外最得意的人了。这先暂且不说，光是姑姑与丽春苑的交情，你们敢说如画不是早已定下来的人选吗？”

如画在一边轻摇绢扇，任那扇柄上垂下的流苏随意晃动，一晃一晃的透出满心厌恶：“毓秀姐姐说笑了，姑姑虽然待我极好，但也不会为了一点儿私情就有失公平。既然姐姐一直担心姑姑早已暗定了人选，那我们大可光明正大的抓阄决定，让坊里所有的人都投上自己的一票，按照每人所得票数的多少来决定入宫的人选，姐姐认为这样可好？”

毓秀并没有答话，因为她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在鸣玉坊里人缘儿极少，很少有与自己合得来的人。坠儿在一旁闻得此言也很是得意，虽然看似是在帮着毓秀说话，但内里却是实实在在的嘲讽，“我听到这儿才明白毓秀姐姐为什么刚才说那番话了，原来是担心会有这样的事情。既然如此也是好办，就按着刚才如画妹妹说的办法来，让坊里的人都来投票肯定不会有失公平的。”

水娘也接着道：“虽然说这个办法是繁琐了些，但也是十足十的公平的，想必也没有人会反对吧。”

陆缨络咳嗽了一声，对着毓秀冷冷道：“你对这个办法还有意见吗？”

见她没有答话，便目视着前方道，“既然你们都没有了意见，那就决定了用这个办法。只不过我想要事先说明一下，如果现在没有意见，那以后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众人忙欠身道：“谨遵姑姑教诲，我等并无意见。”

陆缨络笑了笑，那稀如薄雾的笑意却未真正涌入眼睛里，只是道：“记住就好，你们都先回去休息吧。”

说罢，起身便离去。“不知妹妹提议这样做，姐姐可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如画挪到她身边阴阳怪气儿的嘲讽道。毓秀狠狠瞪了她一眼，心里恨不得一口吃了她。“你别得意的太早，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那妹妹我可要好好领略一番了。”

如画笑着便和秋辞等人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