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心里十分清楚石观要留下她做什么，谈论的也无非是她自己与石庆功之间的事情。她不放心的看了一眼石庆功，对着脸上泪痕未干又很是焦急的张氏关切道，“夫人，一定要把他带下去好好休息……”石庆功却一把拉住她的手，顾不得胸口的阵阵疼痛，饱含深情道，“无论我爹说什么，你也不要往心里去……”他伸出手替红袖笼上鬓边儿一缕碎发，“你只记住，只要有我在，谁也不可能拆散我们。”

张氏见他这般便打断他，面色沉重的看了红袖一眼，“现在你也不要管什么爱的情的，先回去把伤养好再说。至于红袖姑娘的事，你爹自会和她把事情说明白的，你也不必操心……”红袖看他这般关怀自己便微微颔首，心里有如沐浴在春风当中，但自己心里的愧疚与自责又多了一分，“嗯，我知道……夫人，他就交给你了……”张氏回首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只用着眼角的余光像利刃一样从红袖身上扫过，莫名的寒。屋子里此时此刻静极了，只剩下红袖和石观两个人在里面静默相对。红袖眼里充满了泪水，只是强忍着不让它肆意流下，因为她知道无论自己哭的再怎么伤心，再怎么委屈，在他们做官儿的人高高在上的眼里也不过是低贱的做作样子。石观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站着的这个人，月白色锦缎绣竹叶青青的大氅穿在她身上，越发觉得她如同一只不肯囚禁于牢笼中的小鸟，宁可鲜血淋淋的挣脱牢笼奔向自己眼中所谓的自由，也不肯向牢笼低头，更不肯向自己的命运低头。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石庆功才会不顾一切真心喜欢上她吧，但无论如何，自己也绝不会容许两个根本就是不同世界不同身份的人在一起的，况且这又关乎自己家的颜面……石观轻轻一叹，宛如秋风凋卷残叶般袭上红袖的心头：“红袖姑娘，刚才我家大夫人说您是丽春苑里出来的，您可亲自承认？”

红袖看着他，心里又想起石庆功，想起他刚才的一言一行，无不透露着种种无奈。在这样的社会家庭背景之下，自己再怎么苦苦挽留也是徒劳无功，与其让他们二人都这样痛苦，自己倒不如先松开手放他离开……她沉默片刻，微微颔首：“回老爷的话，刚才大夫人说的话只言不差，小女子确实是出身于丽春苑。”

石观听见这话从她嘴里亲自说出，只觉得轻松了许多。他轻叹了一口气，冷漠的神情如同海上漂流的冰山一样毫无温度可言，语气亦是如此，与之前饭桌上的笑意盎然相比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姑娘既然有自知之明，那又何苦要缠着我家功儿呢？姑娘是个聪明人，想必也应该知道门当户对这句话……就算功儿他是一时犯傻，但姑娘可要清醒着些呀……我们石府是个什么样的人家，你们丽春苑又是一个什么地方，我们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虽然说丽春苑与其他的秦楼楚馆不同，但终究名字上还是不好听，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别的话我也不想多说，姑娘自己看着办就好。”

红袖听着他的话语，心里生出了酸涩的无奈感，他说的话又何尝不对呢？自己的身份是什么？不过是在他人眼里一个低贱的舞伎而已，怎么能攀附上这样的名门望族呢？也许是自己真的犯了傻才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举动吧，她苦笑一声，满满的尽是些无奈，“老爷说的我都知道，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回去，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但我也希望一件，请您以后管好自己的儿子，不要让他再来骚扰我。”

这句话说出时，在眼里压抑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可以肆意流下了。原来自己与他的相遇，与他发生的这一切只是命运向自己开的一个玩笑而已。“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要狠下心来断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吗？难道我们之间的感情在你眼中就真的这么一文不值吗？还是说，从头至尾你根本就没有喜欢过我，对我的好只是为了敷衍而已？”

红袖刚说完这句话，石庆功便捂着胸口从门外艰难的走了进来，他双眼含泪，嘴角衔着一丝苦笑，胸口的疼此时已经比不上心里的疼。石观看一眼在他身后面的张氏，怒道：“不是让你带他回去休息吗？！怎么又来了？！还嫌事情不够烦的吗？！”

石庆功泪眼朦胧的跪了下来，嘶哑的嗓音有着棱角分明的弧度，“爹，您不要怪娘，这一切都是我让她这么做的。”

他别过脸，哽咽着对红袖道，“刚才你所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红袖微微犹豫，此时的她就好像位于孤岛之上，四面全是汹涌的大海，一不小心就会失足落海而亡。她自己心里清楚，如果自己不放手的话，只会影响了他未来的前途与整个石家的前途。自己迫于无奈的这个做法也是爱他的表现，无论以后他再怎么怨恨自己，自己也不会后悔的。由此想着，她便咬了咬牙切切道，“没错，我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现在你可以死心了，以后咱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也不要再见面了……”“不！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你是骗我的，是不是？是我爹逼你这么说的是不是？！是我爹逼你这么说的是不是……”还未待红袖说完话，石庆功便嘶喊着打断了她，他不相信眼前的这个女人没有喜欢过自己，她之所以这么说，一定是石观逼她的。红袖看着他，再一次犹豫了。眼前这个大声痛哭的男人真的又打动了自己，他能为了这份感情如此付出，自己又何尝不能呢？凝视着犹豫的她，石庆功一把将她揽入怀里，把她的头深埋在自己的胸前，哭着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不是来了吗？只要我还活着，我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进府里来。”

说着便转首对着石观一字一字的说道，“如果您非要把她赶出去，那就把我一起赶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