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樰提了饭，推门进来，看到床上的人愣了下，没想到顾勉居然还在，见她进来，顾勉头也没抬，神情冷清的很。她将饭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准备喊慕凉，顾勉出声，“她刚睡下，等她醒过来再吃。”

睡的一直不太安稳，好不容易睡着，顾勉不想吵她醒来，再睡下又不知道要多困难。安樰:“过一会儿饭菜还冷了。”

“太油，她吃不了。”

安樰都不知道顾勉啥时候看到她买的东西的。“也不是很油腻。”

安樰撇撇嘴，“我买的是鸡蛋羹和……”“她还有些发烧，不能吃鸡蛋。”

顾勉打断安樰的话，“我已经让阿姨做了，等下有人会带来，你如果饿，先吃吧。”

安樰家境不错，也是个大小姐类型的女孩子，平日里没吃过苦头，更没照顾过什么人，哪里知道重感冒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好吧。”

安樰扫了一圈，“回笙和阿景呢？”

“我让司机过来送他们去学校了。”

顾勉说着，看了下时间，态度从容，“如果安小姐有事情也可以先走，我在这里就可以了。”

说这话时，顾勉态度算得上是温和，但安樰就是有一种他在赶人的错觉。“我最近没什么事情，还是我来照顾阿凉吧。”

留下一个男人照顾阿凉算怎么回事，就算是回笙的爹地，那也不成，又不是男女朋友，也没结婚。顾勉眼皮向上抬了下，是个非常微小的弧度，连眼里的情绪都不看清楚，他睫毛将光遮住，在眼底落下昏暗的一团。不爽的气从身上慢慢溢出来。安樰没察觉到，还在说，“顾总你应该很忙才对，还是我照顾阿凉比较……”“不忙。”

他语速很慢，但调子极冷，垂着眼正在编辑短信，眼尾的不耐烦慢慢往上爬。安樰打了个冷颤，终于意识到，他是真的在赶自己走。还想说什么，安樰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哥哥的电话。安樰赶紧把手机屏幕捂住，走到门口，小声问，“怎么了？哥。”

“你回家一趟。”

他哥声音果断，不给安樰一点拒绝的机会。“现在？”

“对，现在。”

安樰回了病房，“那，就麻烦你照顾一下阿凉了，啊，对了，还有阿景和回笙，别忘记去接他们放学。”

“我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说这话时的顾勉，语气轻快了不少。安樰摸不透顾勉的想法，迅速推门离开。病房阳光透进来，撒在病床上，很暖。慕凉像追着光的蚊虫，转了个身子，脸颊面对光，她紧皱的眉慢慢松开，温暖的阳光连她梦境中的焦灼都驱散。顾勉离得近。能看到女人脸颊上的小绒毛，被阳光镀成金黄色，她皮肤很好，细嫩白皙，只是唇太白，显得憔悴。他的目光往下挪，在某处停顿。只见下巴延伸处，离耳垂很近的地方，有一道疤痕，看起来很像烧伤，又像是植皮的痕迹，弯弯曲曲的，看着很狰狞，并不好看。他伸手过去，又停顿在空中，他想，如果慕凉没有遇到自己，如今一定过得很幸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漂泊流离，一无所有。这么想着，顾勉把手垂了下去，背着光的半张脸藏在阴影里，良久，看不清情绪。半天，顾勉拿出水杯站起来，接了杯温水，又找来棉签。护士进来查房的时候，就见那矜贵冷漠的男人半个身子藏在阴影里，背着光，正弯腰用棉签在病床上的女人唇上一下一下的点。他做的很认真，明明就是一件再微小不过的事情，他却像接手了最神圣的工作，边边角角也不放过，那翘起来的皮被他点了一下又一下，直到润的软化，这才收起棉签去点另外一边。女人眼帘动了动。想要醒来似的。他立刻放下棉签做好，面容冷硬严肃，见女人只是动了下，没醒来，他松了口气，又探手去摸棉签。护士没进去，只在门口探头看了会儿，突然就不想打扰这宁静又美好的一瞬。病房里藏着一个还不懂得怎样恋爱的男人小心翼翼的真心。这种美好，在医院里实在是太难得。慕凉这一觉睡得特别好，除了有时候会觉得唇痒痒的以外，醒来时病房里很空，她试探喊了两声，“回笙，阿景？”

“樰儿，回笙……人呢？”

人是没有的，安樰刚回到家里，结果一问爸妈根本没有让她回家，她立刻给哥哥打电话，语气非常不客气，“安远！你是不是应该给我解释一下，为啥那么着急的让我回家！”

安远结结巴巴哄了两句，最后道，“你也很久没回家里了，爸妈都挺惦记你的，赵岚的事情爸妈都知道了，你还是想想怎么给爸妈解释吧。我先挂了。”

他赶紧挂了电话，心想，我怎么知道boss大人发什么神经，愣让我把你弄走！安樰茫然盯着被挂断的电话，咬牙切齿。——咕——慕凉一醒来肚子就在叫唤，她用另外一只没有挂吊瓶的手摸了摸肚子。吱呀——病房门打开，顾勉挺直着身子，一只手提着饭盒，见她醒来愣了下，接着面无表情的把饭盒放在一旁的柜子上。语气很淡，高高在上，“能自己吃么？”

虽然是问句，但慕凉有一种如果自己说不能，他一定会瞪自己一眼然后扭头就走的感觉。于是，慕凉道，“不能。”

赶紧走，有的越远越好。他没有，只是定定的看着慕凉，看到慕凉怀疑他会不会很没品的对自己上手时，他真动手了——开始扭饭盒的盖子。摆饭，舀粥，拿勺子。动作很生疏，生疏的慕凉都害怕他把粥撒出来，还好，他并没撒，慢慢的把碗端起来。慕凉心想，难不成她听到自己的话，不准备给自己吃了，准备让自己看着他吃。想着，见顾勉舀了一勺粥，手往前倾了下，又犹豫的抽回去。有些笨拙的对着勺子很轻的吹了几下。这下再不犹豫的将勺子伸到她唇边，“喝吧。”

慕凉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倒了下，结果只听砰的一声，和墙壁来了个亲密又结实的互动，疼的慕凉整张脸都扭曲在一起。他皱着眉，将碗放下。“你……你不是被鬼附身了吧！”

慕凉一边揉脑袋一边质问。顾勉要伸出去的手重新放下，他冷笑，“不想喝？”

“别，您可别这么笑了，森得慌。”

慕凉搓了搓胳膊上竖起来的汗毛，从一旁拿过碗，“我自己来，就不劳烦你了，又不是胳膊断了抬不起来，要是我胳膊断了你再……”啪——一旁的水杯突然掉在地上，顾勉面色不改的低下头去捡地上的碎玻璃。慕凉赶紧说，“你别。等下让护士拿簸箕收拾了就好，你可别受伤了。”

顾勉没说话，默不作声的收拾了东西，然后出去倒垃圾，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莫名其妙，慕凉摸了摸鼻子，喝自己的粥，不去深思。将垃圾倒在外面的垃圾桶里，顾勉伸手去摸口袋，刚摸到烟盒，想起来这里是医院，不能抽烟，就又将烟盒推到口袋里，烦闷的揉了揉额角。他告诉自己，慕凉就是这样子，说话有时候不多去想。只是顾勉一想到若是哪天慕凉说的话成真了……不，不会有那一天。顾勉闭了一会儿酸涩发疼的眼，他怎么也开始胡思乱想了。慕凉一碗粥喝完，顾勉才从外面回来，将簸箕放在门后面，走过来给她又添了一碗。依旧一言不发。慕凉话多，习惯了和顾勉互怼，突然这样子她还不太适应。还没等到慕凉说几句话缓和气氛，一旁的手机冒出来联系人名字——羽嶵。她接了起来，这才想到昨天夜里她把羽嶵丢在酒店里，回了家就感冒发烧了。“喂，阿凉！”

羽嶵声音很沙哑，是宿醉带来的后遗症，“昨天真是不好意思啊，是你把我送过来的吧，我……”“没关系。”

虽然不喜欢了，但到底是曾经暗恋过的人，慕凉不可避免的放缓了语气。旁边，顾勉扫到屏幕上的名字，脸色黑沉的像炭，再听到慕凉的话，神情更冷。和羽嶵毕竟很多年不见，慕凉有些尴尬，不知道该问什么，挂断好像也不太好，便道，“你没事吧？呃，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喝多了很伤胃，你以后还是少喝一点。”

身旁的人突然起身，慕凉诧异的看了下顾勉往出走的背影，深深觉得顾勉今天不太对劲。准是哪根筋又没搭对，慕凉在心里吐槽着顾勉，脸颊上露出了一抹笑意。有什么好笑的，顾勉砰的关上门，出去找主治医生了。他觉得慕凉应该做个脑ct看看。“平时不会喝这么多的，对了，我今天早晨去你家里找你了，没找到，你没回家里吗？”

慕凉眉头一皱，“你怎么知道我家里在哪儿？”

那边沉默了下，回答，“我家也在那一块儿，我看到你从小区里出来，早上打听了一下就知道了，你是不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