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山谷之内，寒风吹起烟沙，死一般的寂静伴随着那日益落下的日头而来。两两对峙的男子们皆是静默，彼此之间皆是相顾无言。可若是有人从旁经过，根本不需要细看，就能从那对视的眼神，轻松就能看出显而易见的端倪。明明是站在一起的二人，可现在，显而易见是想到了一块去。可就算是想到了一块儿去，彼此之间，也是各有算计才是。宇文泰一脸的肃杀之色已是尽数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显而易见的忧虑，身边的独孤如愿也是如此。二人手中牵着缰绳，却还是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身边早已静候多时的马儿已很是不耐烦，但这二人，却一点都没有安抚一下的意思。鲜于修礼的话虽然是别有用心，但这话里的意思，确是丝毫未有错。如今的大魏和六镇，早已不是过去那般唇齿相依。六镇要活，可大魏和洛阳朝廷，却未必想要让六镇活命。至少，就算是活命，羽翼也要全面剪去。那怀荒之乱，早已经是让洛阳城内忌惮，如今再来一个，怕是谁也不乐意瞧见。所以直到如今，那端坐在王座上的元诩小儿，对六镇，丝毫未有恩典。独孤如愿与宇文泰四目对视，彼此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不一样的情绪。可很快，二人的目光也是散开。瞧着对面早就心有笃定的人，更是心头一阵冷意。大魏与六镇再如何，那也是关起门来的家事。既然是家事，就轮不上这个无关紧要、居心叵测的人指手画脚！鲜于修礼之心，显而易见不怀好意。对这种人，根本就不需要再多想。“鲜于之意，如愿已明了，今番北地之行，却是无必要。”

对上鲜于修礼与他身边的葛荣淡漠的脸，独孤如愿的脸上没有丝毫温度。“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愿奉劝二位一句，适可而止。”

“你，”葛荣的脸色已是怒极，这个独孤如愿，当真是不识抬举！他兄弟二人今次乃是特意找上门不错，可提出的想法也是对他武川大有益处。这小子不识抬举也就罢了，居然还出言侮辱他兄弟二人，当真以为他葛荣和鲜于修礼少了他武川和独孤一族没有法子生存是么？手已是放到腰间，葛荣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可还未等他动手，鲜于修礼却已是挡在他之前，葛荣的眼中全是难以置信，可鲜于修礼却丝毫不想再分个眼神给他，目光一动不动就紧盯着面前的独孤如愿，脸上的笑容也是更大，“独孤郎之意，鲜于修礼领教，此番相见独孤郎，乃是我兄弟二人之幸，二位小郎君，后会有期。”

话音刚落，鲜于修礼也是立刻策马而去，葛荣匆匆跟上，脸上虽然全是疑惑，可他知晓自己的疑惑也不会持续太久。果然，直到行至一处人迹罕至之处，鲜于修礼的马也是停了下来。瞧着一脸阴郁的鲜于修礼，葛荣的脸色总算是好过些许，“阿兄，”“他既已转身，你我要做的，只有等，”葛荣的脸色微变，显然易见还是还是不理解，鲜于修礼的脸却是冷了几分，这个葛荣，到现在还是如过去一般愚蠢！若非是看在他足够忠诚没有那许多弯弯绕绕的面上，他鲜于修礼，才不会要这么个心腹！“阿荣，你早该知晓，仅凭你我二人之力，想杀出一条道尚可，但想走的更远，是绝无可能，独孤如愿与宇文泰，你我二人，须得争取过来，有了他二人，你我，才可能得到更多。六镇于我等，必须是盟友。”

鲜于修礼的脸上全是不容拒绝，葛荣的脸色微变，唇角也是紧紧抿起。对上鲜于修礼冷漠的眼，他的脸色更添几分怪异，“阿兄心中的六镇盟友，可包括那贺拔氏？”

“有何不可？阿荣，良禽择木而栖，审时度势四个字，那贺拔岳，比你我看的清。”

鲜于修礼的脸上浮起一抹笑，“他日若你我二人将这北地囊括入手中，那贺拔岳，自然得看你脸色行事。我二人在怀朔受的侮辱，到那时，想还回去多少就还回去多少。那贺拔岳，绝不会有半句异议。因为，他输不起！”

鲜于修礼的声音里全是笃定，葛荣的脸上终于阴转多云，若真如此，这多年的种种，他倒是可以放下了。怀朔，贺拔一族，葛荣的脸上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很好，他葛荣一定会等着把他们都踩在脚底下的那一天！他葛荣，从来都是个睚眦必报的主，贺拔一族这般对他兄弟二人，来日，他一定加倍奉还！。在鲜于修礼与葛荣心思叵测的这当口，被留在原地的独孤如愿跟宇文泰心中也是百转千回。瞧着自始至终都阴沉着脸不发一言的好友，宇文泰承认心中松口气的同时也难免紧张，这鲜于修礼与葛荣摆明了是有备而来，字字句句都戳到人心底。虽然他二人看起来的确是诚意十足，不过，“如愿？那二人，”“嘘！”

独孤如愿示意他噤声，手也是放到腰间配剑上，宇文泰的面色一沉，眼睛也是不住扫向四周，虽说荒野之地从来都是鱼龙混杂，可他与如愿风里来雨里去，又岂是被人轻易就能钻了空子的人？“阁下既一路追随至此，若再不现身，岂非枉费这般心机？”

独孤如愿目光一寒，果然，下一刻，一道身影已是破窗而出，瞧着这熟悉的脸孔，宇文泰的眼中顿时怒火滔天，“高欢，是你？”

“独孤郎，可否借一步说话？”

宇文泰的眼神已是要喷火，这个高欢，如今是真把他宇文泰当成空气不成？“高欢，你莫要欺人太甚？”

手中的配剑已是而出，宇文泰的眼中丝毫都不掩杀意，可独孤如愿却是手按上宇文泰的，连带着整个人已是让出一条道，“高大人，请这边来！”

“如愿！”

宇文泰大叫出声，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如愿到底是看上这高欢哪一点？明明从过去到现在，在这个卑鄙小人的身上，他们和武川都吃了太多的亏。这次南境的事情，那侯莫陈悦背后之人，摆明就是高欢。事事种种都是这个男人一并造成，他们损兵折将不说，造成的损失根本就无法估计，这个男人好不容易主动找上门来，他们不杀他就是客气，为何还要于他再私下接触？“黑獭，今次建康之事，有些事，我必须得弄清，”对上高欢似笑非笑的脸，独孤如愿眸色深沉，“你不会明白的，现在，听我的，在这边等。”

宇文泰的牙都要咬碎了。可是，看独孤如愿这番不容拒绝的架势，他也是看的分明，若是自己强行要找这高欢的麻烦，怕是他和自己个儿刀剑相向也是不无可能。如愿，早晚有一日，你会后悔的。不过，在你后悔那一日前，我一定会灭了这高欢！就算是不为了武川，也要为了你独孤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