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可知,你镇守边地这数年来,长安城内,与黑獭对弈次数最多之人,是伽兰。”
宇文丞相府,书房内,宇文泰手中黑子已是于棋盘上缓缓落定,瞧着面色已是微变的独孤信,面上的笑容也更添几分意味深长。“独孤大女公子,若身为男儿身,定是比之阿弟,更适合为臣。”
瞧着似乎是不为所动的独孤信,宇文泰也是缓缓于榻上起身,“阿毓不日即将于歧州处归来,宇文氏与独孤氏之婚姻早已定下,如今尘埃落定,也算是了却宇文黑獭一桩心事。”
“···皇孙之死,是否与丞相有关?”
独孤信陡然开口,瞧着脸色瞬间一沉的宇文泰,独孤信也是不再多言,立时就从榻上起身欲离去。只是,还未等走两步,就已是被人拦住去路,“虎毒尚且不食子,如愿,你当真是以为,我宇文黑獭,是被权力冲昏了头脑么?”
瞧着似乎是不为所动的独孤信,宇文泰的面上更添几分冷意,“我关陇处早已是被群狼环伺,若非宇文黑獭,如愿,你当真以为,就凭元钦那等愚蠢之辈,我关陇处,还能保有太平至今?”
········“··元氏一族,早已是于皇后与皇子不满,元钦小儿,虽是始料未及,可事情出了之后,却也是默许那元烈诸人,将这污水泼到宇文一族头上。这样的郎君,阿妹居然还是执迷不悟,为了他要与宇文氏决裂,当真是,愚蠢至极!”
独孤府,书房内,某个显然是不请自来的大将军显然是话里有话,可已是于榻上久坐多时的独孤信却仿佛是浑然未觉,依旧自顾自只是双手并用,于棋盘上指点江山。宇文护的眸光中多了几分冰寒,立时也是快步上前坐定,不由分说拿过独孤信左手边的黑子在棋盘上布排起来,片刻之后,瞧着已是泾渭分明的棋盘,宇文护的脸上也立时多了几分冷笑,“胜负已明,阿叔,你输了!”
“萨保如今,竟是比之黑獭,更甚太多。”
独孤信的面上浑然未有被鄙视的不豫,反倒是比之往日,更添几分淡然。宇文护的面色铁青,拳头已是紧紧捏起。“阿叔!”
“南梁现今四分五裂,北地处,柔然已是被突厥所代,突厥新立,必得是安抚众邻以求安稳。高氏齐国处,元善见与皇子三人,皆是死于非命。高氏之名,如今已是跌落谷底。若是如今再有些许动作,这天下悠悠众口,那高洋,却是无法堵住。所以,此番之于关陇处言,的确是攻城略地,将梁国领土收于囊中的大好时机。萨保为宇文氏干将,以萨保为帅入南梁处,自是,理所应当。”
“··萨保虽也南征北战,可于军旅处诸事,比之阿叔等,还是后辈。若是阿叔愿意屈就,萨保此番,倒是想让阿叔,与萨保,一道征南梁。”
“于谨大将军,能征善战,战功赫赫,乃是八大柱国中军功最是甚伟,萨保有他在侧,独孤信去留,却是无甚必要。”
“阿叔这是,故意要与萨保撇清关系了?”
宇文护的目光中咄咄逼人之意甚是明显,可独孤信的面上,却依旧是平淡无波,仿佛眼前这一众事,与他独孤信,丝毫关联都未有。独孤家的人,无论男女,果真个个都是难啃的骨头!思及那如今已是和他形同陌路,走到路上都是浑然不觉的独孤伽兰,宇文护的眼中更添几分阴郁。这个他自幼就抱在怀中的独孤长女,如今,却也是要和他宇文护,撇清界限了。“男儿者,当志在四方。更何况,是未来宇文一族族长。萨保,莫要让所有人失望。”
“阿叔此话,萨保不明。”
“若果真不明,那三番两次,轻而易举就能挑拨元氏诸人于黑獭动手者,就不会是宇文萨保。”
独孤信目光沉沉,瞧着面前脸色已是大变的宇文护,眼中的冷意也是更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萨保,你演的这出戏,虽是缜密,可也非是丝毫无错处可循!”
··········“···耶耶此番,不该如此莽撞。以宇文护如今的名头,虽非是动动手指就能让长安城内翻天覆地,可让我独孤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也未尝不可。”
独孤府,书房内,缓步而入的独孤伽兰已是于榻上坐定,自顾自收拾起棋盘上的棋子,已是放置于棋盒中,瞧着面色沉郁,只盯着自己瞧的耶耶,独孤伽兰的面上依旧是平静,待到面前的棋盘上已再是空无一子,方才是手执黑子落入棋盘上,“伽兰先行。”
独孤信不语,手中的白子却已是不住在棋盘上落定。静谧的室内,能听闻的只有棋子落定之声,直到最后一枚白子落下,瞧着已是被逼入死角,再无间隙可寻的棋盘,独孤信的手终于是缓缓垂下,“伽兰,耶耶竟是从不知晓,你的棋风,比之宇文丞相,还要来得凌厉。”
“长安一处,尽是风雨。耶耶一人镇守在外,伽兰与诸位姊妹在此,想要守住这一方净土,若无几分凌厉手段,也是绝无可能达成所愿。”
烛火通明中,独孤伽兰那双与独孤信一般无二的眸中难得有几分哀伤,“耶耶想要让伽兰姊妹个个皆舒适畅快,是出于拳拳爱女之心。可天下诸人,非是尽如耶耶般,想要让伽兰姊妹平安喜乐。可平安喜乐四个字,想要在乱世之中获得,若无手腕,是绝无可能!”
“···伽兰,你与萨保,”“伽兰与阿兄,从来都非是耶耶想的那种关系。如兄如父,更为稳妥。”
瞧着似乎是不甚相信的独孤信,独孤伽兰的面上也多了几分苦笑,“耶耶于伽兰,甚是疼爱,可耶耶心怀天下,心中之人,从来都不止伽兰一个。女子者,人人都是想要慰藉。阿娘与崔姨早逝,伽兰年幼执掌独孤府,苦心孤诣中,如父如兄的温暖,自然不会拒绝。可耶耶安心,伽兰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为。阿毓与伽兰之间,与萨保阿兄与伽兰之间,是截然不同。从一开始,伽兰与萨保阿兄,只可是仰视。而阿毓与伽兰,却是注定要相守相爱的夫妇。伽兰为长姐,如今虽是年岁未大,可伽兰若不出嫁,二位姊妹,想要入公侯之府,却也是不合礼数。我姊妹三人,承载独孤氏与郭氏、崔氏三族显赫血脉,长安城内,再是寻不出比我独孤氏三姊妹更出色的存在。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想要于背后对付我独孤氏者数不胜数,阿兄与阿弟等身为男儿身,又是已有功名在身的武将,想从朝堂中寻得错处,还得过耶耶这一关。可独孤氏三女,若是于闺中就被那流言中伤,于独孤氏想要蒙羞,却甚是容易。所以,如今伽兰先嫁,二位姊妹,再择时日而嫁,才是于我独孤氏,最好的去处。”
“······”········“···阿姐刚刚于耶耶所言,是否全是出自真心?”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伽音,阿姐与你姐夫之婚事,已拖延数年,如今宇文氏站在风口浪尖,我独孤氏若是于此时能让宇文丞相吃一颗定心丸,他日比之长安其余诸家,总是能更多几分筹码。”
卧房内,独孤伽兰声音幽幽,独孤伽音却是面色微变,“阿姐当真是,”“伽音,长安处之变,等待不会有多时。”
独孤伽兰声音淡淡,瞧着已是呆住的独孤伽音,唇角的笑意也是似有若无,“元钦其人,最是优柔寡断。如今正值那元氏诸人于宇文氏下手颇重,悠悠众口正待堵上的时机,只要是误伤皇权,于宇文丞相处多给几分恩典,元钦,定然是不会拒绝。而独孤氏和宇文氏联姻,虽是于大王言无异于是为宇文氏再添几分筹码,可独孤伽兰嫁与的,毕竟是宇文氏庶长子,只要嫡长子宇文觉在,晋安公主在,独孤氏想要翻出些猛子来,总是不可能。而于宇文阿叔言,得到独孤一族真心支援,定然是心甚欢喜,于往昔情份上再添姻亲的缘分,只会让这缘分更是稳妥。所以,无论是从哪方面看,于我独孤一族言,此时与宇文氏联姻,都是最佳抉择。”
“可阿姐你,当真不会后悔么?”
独孤伽音声音幽幽,瞧着独孤伽兰分毫未变的脸,那双比之独孤信还璀璨几分的双眸更是多了几分咄咄逼人之意,“阿姐,阿妹最是了解你,这些话,根本就是你,”“伽音,阿姐有阿姐的原则和骄傲,镜花水月,海市蜃楼,于阿姐言,都比不上可抓在手中的利益来的紧要。”
手抚上亲妹的肩膀,独孤伽兰的笑意也愈发坦然,独孤伽音咬着下唇,面上已是多了几分坚定,“阿姐,日后你定会后悔的。”
“独孤氏女,生而不凡,若是甘于平凡,那才真正是会后悔。伽音,你不会明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