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姚此言一出,战美琪立刻皱起了眉头,心中不由得一惊,随即又很快压下了自己的惊惶和怀疑。正当此时,战美琪只听将军府门外传来那声熟悉的高喊:“皇上驾到!”
战美琪和老姚不由得立刻对视了一眼,皱起了眉头,却还是立刻起身出了门,恭迎皇上圣驾。战美琪和老姚一起单膝跪下,并齐声道:“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容文博乘着一辆沉香木打造的马车,马车上雕饰着龙纹。倒是没有太多金银珍宝镶嵌,对于皇帝车架来说,这马车算是极雅致而朴素的了。那马车上的黄色轿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掀开,探出一个头来,正是慕容文博。慕容文博温柔地看向战美琪,预期中的四目相对并没有发生,战美琪正低头行礼,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方土地。慕容文博轻轻叹了口气,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爱……咳,平身。”
慕容文博说道。战美琪和老姚又是齐声道:“谢皇上。”
说着站了起来。战美琪看向慕容文博,今天慕容文博穿了一身黄袍,正经的天子装束,却又不会过分浮夸,恰如其分,礼仪得当。战美琪心里清楚,慕容文博这一来,是为了告诉天下人,他对战无双的亲厚。一时间,战美琪的心里很复杂。既是亲厚,为何当日父亲病重之时,却不肯派出任何一位太医前来看诊医治?既是亲厚,为何不多派些人来守护着父亲?若是这将军府当日有着重兵把守,若是当日华神医炼药时,是在一个被重重保护的药炉,那是否今日回京之时,战美琪便可见到自己久别的父亲了?想到这,战美琪的眼神,又灰暗了几分。这时,洪元顺小碎步走了上来,在老姚的耳边低声说道:“这位管家,劳烦您带路,皇上想祭奠祭奠战老将军。”
老姚轻轻皱了皱眉头,心想:将军活着的时候,也没见这皇帝如此勤快,如今既不是头七,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倒是这样巴巴的跑来,真是莫名其妙。一边想着,老姚一边看了看战美琪,见战美琪微微点头,老姚便迈出步子,伸手比了个“请”的姿势,低声说道:“皇上这边请。”
说着,一行人便在老姚的带领下,走进了内厅中的灵堂。由于战无双已经下葬,因而灵堂上不过是摆着排位、挽联、花圈等等,放棺材的地方空空如也,战美琪看着那一片空地,心中也不免有些空。慕容文博看着这肃穆且简朴得不能再简朴的灵堂,心中不由得淡淡一酸。他曾到刘玺家探望过一次刘玺,刘玺家中金碧辉煌,珠窗网户,白日衣绣,就连个普通丫头穿的常服,都是全国最上好的锦缎。这时,洪元顺又是低声地对老姚说道:“管家……呃,是不是该给皇上上茶?”
老姚愣了愣,他脑子里可从来就没有客人来了要上茶这个神经,被洪元顺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自己对皇上确实是有些怠慢,便立刻点了点头,出门走去了厨房。但洪元顺可就愣在了原地,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说要上茶,人都要走了?没过多久,之间老姚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过来,恭敬地递给了皇上,说道:“皇上请用茶!”
洪元顺立刻瞪大了眼睛,这茶香一闻,便知这茶品类下乘,还是去年的陈茶,估计也没有人好好保存,闻起来甚至有一股霉味。更让洪元顺郁闷的是,皇上喝的茶,必须是验过毒的,怎么能不过自己的手,就直接将茶递上去呢!慕容文博被老姚这一声“请用茶”弄得也有些懵,但随即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竟是直接接过了那茶,一饮而尽,看的洪元顺是目瞪口呆。慕容文博喝完茶,问道:“为何不是丫头上茶?”
“我们家只有我和一个丫头,丫头负责煮饭洗衣,不负责上茶。”
老姚简要地回答道。慕容文博皱了皱眉头,一品将军府的下人配置,怎么竟是连稍微富裕的平民百姓家都不如?“为何家中下人这么少?”
慕容文博继续问道。“将军府中连主子都没了,要那么多下人做什么?”
老姚答的很平淡,可这话却像利剑一样扎进了慕容文博的心。慕容文博轻轻叹了口气,站到战无双的灵位前,膝前的下裳一掀,双膝一弯,竟是跪了下去。洪元顺见状,大惊失色,情不自禁地嚷了声:“皇上!不可啊!”
慕容文博脑袋一歪,一双眼凌厉地看向洪元顺,洪元顺立刻噤了声,慕容文博低沉地道:“此事不许外传。”
说完便又转回头去,恭恭敬敬地冲着战无双的牌位行了礼。这一幕,就连老姚和战美琪,都不禁微微动容。天子,除却父母,先祖,天地,圣贤,不跪任何人。慕容文博行礼后,站了起来,恭敬地从灵堂中退了出去。从灵堂中出来,洪元顺便赶紧说道:“战妃娘娘,不知后面可还有主厅?”
战美琪淡淡说道:“没有,将军府就只用了这么一进。”
洪元顺:“这……”洪元顺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皇帝来看望臣子,本就是纡尊降贵,如果还要去偏厅,那简直就是……慕容文博正要开口,却被战美琪抢先说道:“皇上今日来所谓何事?”
“朕……朕想来祭拜战老将军。”
“既是如此,皇上已然祭拜完了,那便可回宫了。将军府里,也容不下皇上,再没别的主厅可让皇上稍作歇息了。”
慕容文博听了皱了皱眉,一旁的洪元顺只是低头不敢做声。慕容文博终究还是说道:“回宫。”
说着便带着洪元顺出门离去。而战美琪和老姚,甚于都没有把慕容文博送到将军府府门口。见慕容文博的车驾已远,老姚终于低声问道:“少将军,你觉得是皇上吗?”
战美琪眨了眨眼睛,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觉得不是他。”
“为何?”
老姚对战美琪的笃定感到奇怪。“他这个人,不会因为心虚,而来拜祭父亲。却会因为愧疚,前来拜祭。他定是有照顾不周之愧,才会如此纡尊降贵。若是他是背后下手的那个人,以他个性,断不会因为心虚而特意前来。”
“那……那少将军,为何刚刚还如此冷淡?”
“照顾不周,自然也是错。在这京中,若是皇上想保一个人,别人又怎么能那么容易害人?若不是他任父亲自生自灭,自然也不会出这样大的事。我之前想着将父亲送回京城,对他还多有信任。想着毕竟我已经加入宫中,虽不是身居后位,可父亲好歹也算是他半个丈人了,即便不好生招待,起码也是该护卫周全。可曾想,竟然是如此的怠慢,如此的不在意。皇宫中人,还真是情薄。”
老姚没想到战美琪竟是说了这样一番话,他不敢抬眼直视战美琪,直视在心中隐隐感觉到了,自家的少将军对当今的天子是有情,有怨的。若不有情,便不会在天子的身上埋下理所应当的希望,自然也不会有今日愤然的失望。另一边,慕容文博撑着自己的马车,回到了宫中。马车在紫禁城中畅通无阻,一路到了养心殿,慕容文博这才从马车中走了下来,在洪元顺的陪伴下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之中。一到这卧室之中,便立刻有宫人端上一杯上好的热茶,茶香浓郁清新,水温正是适宜。慕容文博轻轻叹了口气,低头自语:“朕是真的没想到……”洪元顺听着慕容文博这没来由的一句,也不知那是他在自语,还是在跟自己说,一时不知道是接话,还是不接话。好在慕容文博又自己接了下去,他抬起头来,看着洪元顺,说道:“朕没想到,战老将军,竟然就真的这么去了。我想着军中将士,受伤素来都是常事,像战老将军这般,戎马半生,征战多年,若是受伤,最糟糕也不过百日就能痊愈。朕真的没想到,这一场仗,竟是能要了战老将军的命……朕先前疏于问候,也是怕百官看朕对战老将军过于关怀,又生出什么别的事来……若早知如此,那朕……”慕容文博说着说着,突然一愣神,紧接着又皱起了眉头。洪元顺看着慕容文博这一番讲,不知如何是好,这可是皇上在跟自己检讨错误啊?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的决定,都是天意,皇上又如何会有错?慕容文博却也没有为难洪元顺,自顾自地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你下去吧,让朕独自待会儿。”
洪元顺赶紧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而此时,慕容帅的车队已经到达京郊,在连日的赶路中,他们终于又回到了繁华的京城。慕容帅本没有受伤,不过是中了毒,毒素清除后,这五天之中他也早已恢复了元气,已经行动如常,不再有何异状。青燕却是还没大好,如今不过是能坐能卧,要下床行走还是颇为困难,加之五天来的舟车劳顿,显得颇为疲乏。幸而夕霞一直常伴在青燕身侧,日夜照顾,让青燕舒适许多。而两人的感情也在这五天之中,变得越发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