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恒妈紧紧拉着苏晓的手，动情地说：“孩子啊，这些年妈做得并不好，也没怎么给你们带过孩子，什么忙都没帮过。按理说，妈没有资格求你，可是你也为妈想想，我们章家三代单传，到了章恒这儿，可不能断了香火！”

什么希望让儿子儿媳妇的感情更稳固？什么儿女双全人生圆满，全是借口，老太太终于说出了心里话。苏晓在心里冷笑，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这么封建陈腐的观念存在。她特别想用时下最时髦的话怼她：“你们章家为什么一定要男孩？是有皇位要继承吗？”

可是面对婆婆泪眼婆娑的脸，她说不出来。心里万般不高兴，表面上还是要装得温柔懂事。她回握住婆婆的手，低声说：“妈，现在是新社会了，哪有什么香火不香火这一说呀，您别想那么多。我和章恒的感情好，比什么都强。我们从来没想过再生孩子的，如果您非要一个孙子，不是还有一个现成的亮亮吗？”

以前跟着章恒回老家，婆婆和亮亮的感情可是肉眼可见的亲密无间。她对亮亮，可比对欢欢乐乐上心多了。虽说亮亮不是亲孙子，可好歹也养在身边好几年了，跟亲孙子又有什么差别？可是老人家的观念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章恒妈脸色变了变，低声嘟囔着：“他又不是我们章家的孩子，要不是小恒看那孩子可怜，非要收留他，我才不会管他！”

在血缘这件事上，婆婆倒是拎得很清。“欢欢和乐乐虽然是女孩，可是我们章家的孩子。她们在我心里的地位比亮亮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

苏晓无奈地笑笑：“妈，要二胎的事我们暂时不考虑！”

“是你，不是你们！”

婆婆擦了擦眼泪，口气很坚定，“我刚才和小恒吵了一架，他同意要二胎了，现在就看你的意见了！”

看婆婆的眼神不像是在说谎，苏晓一下子怒火中烧。章恒啊章恒，你倒是会做好人，把皮球踢到我这儿来了！别说他们两个现在感情出现了危机，就算没有出现，他也不能向他妈妥协啊。把两个女儿养这么大，他不是看不到她付出了多少心血。在养孩子这件事上，他又付出了多少？当初为了能多陪孩子几天，苏晓怀孕的时候一直坚持上班，孕吐得多厉害都咬牙坚持，一直上到破羊水那天。被医生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她还不忘给洛总打电话，让他不要把那天算进产假里。因为羊水栓塞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之后，她下定决心，就算章恒有一天飞黄腾达身价上亿，要她再生，她都不会再生了。她的命也是命，她不想再冒那个风险了！产后她坚持喂母乳，虽然月嫂照顾得很周到，可喂奶总要亲力亲为的。从白天到晚上，她几乎没有休息时间，后来慢慢开始出现幻听幻视，人也瘦得很吓人，只剩了一把骨头。都说女人月子里的仇会记一辈子，章恒很少照顾孩子，更别提对她嘘寒问暖了。她拼命地说服自己去体谅他，她休产假，只能拿基本工资，一家的开销几乎全靠章恒。他在外面跑业务，风吹日晒，有时候一回家累得倒头就睡。月嫂走了以后，苏晓把妈妈喊过来照顾，她不忍心让妈妈太操劳，能自己动手的都自己来。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太难了，她没时间去做产后修复，每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胳膊疼得抬不起来，脚踝扭到了都咬牙坚持。那段日子，是苏晓人生中的至暗时刻。她被迫成为一个超人，抱着两个孩子哄睡，抱着两个孩子穿梭在家里的各个角落，健步如飞。很多细节她不愿意去回想，甚至明知道自己抑郁了都没时间去治疗，就那么一天一天地熬着。产假快结束的时候，她想过续假，可是洛总的态度很明确，她是妈妈，同时也是建筑设计师，如果她长期不在岗，错过了好机会，以后恐怕很难再接到好项目。她陷入无边的焦虑之中，最终还是选择请育儿嫂来照顾。当了妈妈的人都知道，把孩子交给陌生人是多么无奈才作出的选择。婆婆带孩子的风格是放养，欢欢和乐乐是女孩，生下来的时候身体都不太好，如果她开口婆婆应该会答应帮忙，可苏晓不愿意。妈妈那阵子失眠得厉害，血压也高，她更是不忍心开口。她不记得自己当初面试了多少育儿嫂，最后人都麻了，排斥得厉害。眼看着产假快要结束了，她终于选定了一位育儿嫂。家里到处都安了监控，可她还是不放心，让妈妈无论如何守在家里多盯着点儿。重回工作岗位，她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精神不济，又因为总是惦记家里的孩子，久久无法全身心投入。手机一响她就紧张，总怕是孩子哭闹或者哪里不舒服。那段时间，她精神恍惚，整个人都有点儿神经质。洛总找她深谈过一次，虽然他欣赏苏晓的才华，可是看她工作中老是出错，不免为她担忧，他甚至试探苏晓，如果工作和孩子实在无法兼顾，其实可以考虑回家做全职宝妈。“全职宝妈”这个词，苏晓咀嚼了很久，口腔里尽是苦涩。她知道洛总是为她好，可还是难过得不能自已。既然以前照顾孩子的时候可以不眠不休做超人，为什么现在不能做超人中的超人呢？人的潜力在特定的时候很容易被激发出来，苏晓对洛总表明了态度，她要工作，而且保证会很快调整好状态，绝不让他失望。那时候，她和章恒的感情还算好，章恒说愿意多分担一点儿家务，让她多把精力放到工作上。尽管事实上，章恒说到了并没有做到，依旧每天忙得昏天黑地，根本就不着家，可他的态度已经给了她极大的鼓励。唉，往事不可追，苍天饶过谁？这才几年啊，一切都变了。苏晓不免唏嘘。章恒妈看苏晓一直没有反应，握紧了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妈也是为你好啊！将来女儿们都嫁出去了，你还能指望谁啊？还不是得靠儿子？”

苏晓淡淡地看着她：“我谁都不指望，我早就想好了，到时候住养老院！”

婆婆脸色大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