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心？相互扶持？苏晓只觉得可笑，胃里又有点儿不舒服了。她没说谎，她是真的想吐。从结婚开始，她确实铁了心要和章恒白头到老的。她当然知道夫妻同心其力断金的道理。她吃着比想象中还要多的苦，从来没有过怨言。她也知道夫妻之间能依靠的只有彼此，当然要相互扶持。生了孩子以后，她一边要顾工作一边还要顾孩子，关键时候从来都是她作出牺牲，章恒给过她什么帮助？以前她不计较，是因为她爱他。现在再去回想，她是真的后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一直在妥协退让，一直在惯着章恒，让他想当然地以为她为这个家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他无形中把自己抬高了，甚至偶尔还带着那么一丝似有若无的鄙夷。家不是她一个人的，她大包大揽之后，并没有让章恒更心疼她。如果他心疼她，根本就舍不得把目光转向外面的女人。压抑很深的那股怨气又开始蠢蠢欲动，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翻旧帐的冲动压了下去。过去的都过去了，一翻出来，又躲不过一顿争吵。吵架是真没意思，她不愿意把时间花在章恒身上了，包括吵架。“苏晓，我现在一讲话，你就觉得恶心是不是？”

苏晓把被子拉起来蒙住了头，不回答。让他自己去体会吧。她现在困死了，只想睡觉。升职的事，她没打算跟章恒说，似乎是有那么一丝报复的心理存在。毕竟，章恒当初升职的时候也没有告诉她，她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现在她升职，有同事们和她分享喜悦就够了。她知道章恒早晚会知道，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朋友。章恒比她想象中知道得更快，当他阴沉着脸向她求证时，仿若历史重演。“我不想告诉你，就这么简单！”

“苏晓，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丈夫？”

“有啊，只要我们还在一起，你永远是我的丈夫，是两个孩子的爸爸！”

章恒只觉得气闷，他烦躁地挠了挠头，摸出一支烟来点上。抽了几口之后又好像意识到什么，愣了愣，把烟掐灭，然后打开窗户通风。苏晓希望他马上去书房，不要在她眼前晃悠，上了一天班累得要死，好不容易等到女儿们睡着了，可以懒懒地窝在沙发里看会电视。章恒就像吃了枪药一样，每天晚上都要找她的茬，似乎不和她争辩几句就受不了。“苏晓，你现在是不是一点儿都看不上我？”

“没有！”

“从一开始你就看不上我，你觉得我是从农村出来的，处处透着小家子气。我告诉你，苏晓，你就算是城里人，也不过是平民家庭出身，不要给我摆大小姐架子！”

他的话真是够无聊的！苏晓淡淡地看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嘲讽和轻蔑像尖尖的刺刺进章恒敏感的心里。“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是农村出来的！”

“你没说说过嫌弃，不代表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我告诉你，苏晓，你别看我现在事业不顺，我终有一天会让你刮目相看！”

苏晓没有搭腔。她心里想，章恒啊章恒，你怎么现在变成一个怨妇了呢？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如果我是你，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换一份工作重新开始，一切都不晚。为什么一定要耗在那家公司里，没有资源，被打压被埋没，还幻想着有朝一日一飞冲天？她动过劝说章恒辞职的念头，可反复考虑过后还是放弃了。如果他想辞职早就在被降职的时候就辞了，早还用等到现在？其实她完全理解他现在的苦闷，可是作为一个男人，如果连这点儿苦闷都消化不了，他注定是个失败者，别人说再多也没用。“苏晓，你跟我多说说话行不行？”

章恒忽而又软了口气，眼里隐隐有哀求的神色。这样的章恒是陌生的，让苏晓不由有点儿心软，连声音都缓和了许多：“你希望我说什么？”

章恒在沙发上坐着不舒服，干脆直接滑到地板上，一只手肘撑在茶几上，轻叹一声，缓缓地说：“你说我的工作能力是不是有问题？”

“这个我真不清楚，隔行如隔山，我们所处的行业不同，工作性质也不同，我不好做评论。不过，以前你在公司里一直顺风顺水的，也升过职，这起码说明你的能力应该没你想象中那么差。至于降职，有很多原因，你也不要钻牛角尖！”

苏晓心平气和地说着，她努力把章恒当成自己的朋友，尽量客观，又不伤他的自尊。“我没有钻牛角尖，我的工作能力一向是被认可的。不过就是高层变动，怎么我就变成炮灰了呢？唉，生不逢时，自认倒霉吧。”

“炮灰不至于，高层的事咱们决定不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一条路走不通，可以走另外一条！”

苏晓想说让他试试另找一份工作，话到嘴边又含糊了。章恒并没有辞职找新工作的意愿，那还是连建议都不要提了，他有他的主意。“一条路走不通？走不通也得硬着头皮走啊。我想去市场部不是也去不了吗？丁创这个人，真是……”眼看着抱怨的话又要没完没了，苏晓突然没了和章恒再聊下去的兴致，匆匆打断他：“我想起来了，有一份文件忘了发给洛总，我先回房间了。”

章恒望着苏晓的背影，紧抿的唇角微微扬起。两个人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地说过话了。这算不算是一个好的兆头呢？也许是吧。他不知道的是苏晓刚刚的温和只是出于对他的怜悯。苏晓其实并没有什么文件可发，她只是不想和章恒待在一起。正打算睡觉，洛一凡的微信来了。她点开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