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打，又是正在通话中。眼前一阵阵发黑，似是随时会昏厥，她生怕连自己都失去意识，无法向医生准确描述母亲的情况。于是，她咬牙打给了章恒。和以前的无数次一样，电话只响了一声就通了。“章恒，我现在在小区门口。我妈去了我爸的墓地，淋了雨，现在昏倒了。我已经打了急救电话，我不太舒服。你按免提，不要挂，一会儿医生来了，麻烦你告诉他们……”话没说完，眼前陡然升起一团黑雾，她只觉得整个身体不停地下坠再下坠。然后就彻底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隐隐约约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章恒的声音随之响起：“医生，医生！车里的人是我前妻和她母亲。她母亲有高血压，平时血糖偶尔会高，肺部功能不太好。刚刚淋了雨，突然就昏倒了……”再后来的话，模模糊糊的，苏晓再也听不清了。她的睫毛轻颤了几下，再次跌入黑暗之中。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似是睡了一个长长的觉，她精神很好，觉得视线所极皆是清楚透亮。一个留着齐肩短发的护士正背对着她忙碌着什么。“你好……请问我妈妈呢？”

苏晓的心还提着，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父亲就是突然离世的，母亲会不会……脑子里有一根弦紧绷着，好像稍一用力就会断掉。她希望护士快点儿开口，又希望她能慢点儿开口。矛盾纠结的情绪纠缠着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已经很脆弱，再也经不起噩耗的打击……护士转过头来看了看她：“哦，你妈妈在隔壁病房，你老公正在照顾她！”

老公？！苏晓的脑子有点儿迟钝，听到这两个字她稍稍一顿才尴尬地说：“他不是我老公，是我前夫！”

护士很惊讶：“前夫？哦，那他对你和你妈妈是真好……”嗓子又干又疼，像是吞了刀片，苏晓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缓缓闭上双眼。很快，脚步声传来。她认得，是章恒的脚步声。很快，章恒推开病房门进来，眉心皱成一个大大的川字。正要开口跟护士说话，目光扫过苏晓刚刚睁开的眼时，表情松动了一些，随即挽起如释重负的笑意。“又给你添麻烦了！”

苏晓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章恒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杯柠檬水来，把吸管插好，递到苏晓嘴边，说话的口气就像在哄小孩子：“刚才我过来就看到你的嘴唇很干，喝点儿这个润润嗓子！”

护士含笑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走了。“妈醒过来了，她就是淋了雨感冒发烧了，你别担心，很快就能好！”

手机震动的声音响起，从章恒的口袋里传出。苏晓欠了欠身子说：“你赶紧回去上班吧，我没事了，我过去照顾我妈。”

“你老实躺着吧，医生说你就是疲劳过度，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喝点儿水再睡一觉，听话！”

发觉自己最后两个字似是有点儿过于亲昵，章恒怔了怔，又连连道歉：“对不起……”他没再说什么，苏晓也知道他是在为什么道歉。她倒是没在意。章恒在这里忙前忙后，她实在不好意思，所以又打了哥哥苏成的电话。这次他总算是接了，听说母女俩都住了院，说马上就赶过来。她拼命地撵章恒走，他就是不肯。他的理由是，苏晓妈还在生苏成的气，见到他恐怕又要不好，苏成可以照顾苏晓，苏晓妈还是由他来照顾比较好。两个人正说着话，章恒妈带着两个大号保温桶风尘仆仆而来。她是来送饭的！虽然苏晓没什么胃口，可到底盛情难却，还是勉强吃了一点儿。章恒把另外一个保温桶拿去给苏晓妈了。病房里就剩下章恒妈和苏晓两个人。章恒妈拉着苏晓的手，红着眼眶说：“晓啊，这些日子你真是太辛苦了！”

到头来却是前婆婆最体谅自己，苏晓鼻尖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自从父亲突然离世，她的精神就没有片刻是完全放松的。母亲生哥哥的气，身体又不好，她随时担着心，上班都成了奢望。压力好大，大到随时可能会崩溃，可有什么办法，她硬着头皮也要挺着。现在是最难的时候，对她和母亲哥哥来说都是，她总想着，挺过去就好了。好在章恒妈和章恒一直把三个孩子照顾得好好的，不然无人分担，她早就彻底垮了。她总以为自己有厚重的盔甲傍身，可以面临一切风雨。可风雨真的来了，她终究不是金钢不坏之身，终究无法方方面面都照顾到。章恒妈抬起手来，用指腹帮她擦干眼泪，柔声说：“晓啊，别怕，一切都会好的！”

她也相信一切都会好的，可是还没顾上缓一口气，工作上又出现了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