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苏晓喉头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吐不出咽不下，越来越窒息。她憋得脸通红，泪水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总要说点儿什么，可是她说不出。耳边传来章恒的声音：“妈，爸在天上看着您，也看着我们呢。人就这么一辈子，过一天就少一天，爸看到您这样，他得多难过啊！这辈子，您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您过得不好，他是没办法安心的！”

看到苏晓妈表情松动，若有所思的样子，章恒又缓缓地说：“您想过吗？您要真的追随爸去了，他看到您了，问您为什么结束生命，让孩子们伤心难过，您怎么跟他交待？”

苏晓妈虽然上了年纪，可她是党员，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不信鬼神之说。现在，章恒这么一说，她的心却活泛起来。她真的希望世上有天堂，此时，老伴正在天堂里看着他们一家人。天堂没有痛苦，没有灾难，只有温暖祥和。这对活着的人来说也是一种慰藉。“你们先出去，我想静一静！”

苏晓妈沙哑着嗓子看了他们一眼，摆摆手。看到他们转身，她又叫住章恒，低声说：“谢谢你了！”

作为前女婿，他做得已经相当好了，她心里满是感激。越是感激就越悔恨自己扇他的那个耳光，人家好心好意帮忙料理老伴的后事，她却以怨报德，实在是不应该。“之前打你，真的是对不住你！我给你赔不是了。”

苏晓妈坐直身子，对章恒认真地鞠了个躬。“妈，您别这样，我没有做什么。”

章恒看苏晓还是放心地望着她妈妈，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招呼她离开病房。两人在走廊里坐了一会儿，苏成风尘仆仆地来了。他一定是在路上摔了跤，膝盖和胸铺上全是土，额头上起了一层汗。“妈没事了吧？”

苏晓掀起眼皮看了看他，没说话。看她沉默，苏成只好看向章恒：“情况怎么样？”

章恒把刚才的情况如实说了一下。老人还在住院，总要有人照顾，苏晓只好又给家政公司打电话，让他们再派护工过来。苏成坐在苏晓对面，好几次欲言又止。苏晓察觉到了，撇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直说就好！”

“妈现在也没别的事，在医院里待着，她的心情肯定不会好。要不跟主治医生商量一下，把她接回家去，再请个保姆照顾她……”“苏成，你脑子进水了吗？老房子里到底都是爸的痕迹，妈睹物思人，不是会更难过吗？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不愿意一趟一趟往医院跑就直说！”

一连串的质问怼得苏成哑口无言。他的手机又响了。挂断，又响。周而复始。苏成的脸上渐渐浮起焦灼之色。公司里最近太忙，搞得他焦头烂额。可是母亲这里有什么事，他作为儿子，当然得第一时间赶过来，这是天经地义的。他也想两全，可根本办不到啊。他也是觉得母亲总是让苏晓照顾说不过去，所以才会提出把母亲接回去，好让苏晓松快一阵子。“苏晓，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怎么会嫌麻烦？我这不是为了让你休息……”“不用你替我考虑！你工作忙就先走，这里不需要你了！”

苏晓说着，愤而扯住苏成的胳膊就把他往电梯的方向推。这几天，所有的事堆到一起，她也很烦躁，也很无助。想让哥哥帮她分担一点儿，他偏又提不出更好的建议，这怎么能让她不恼火？眼看着苏晓的推搡引起旁人围观，章恒急忙上前拉住苏晓。苏成的手机又不要命地响起来，而他又一副犹犹豫豫，要接不接的样子，苏晓气得脸红脖子粗，冷冷地说：“滚！”

有护士过来警告他们不要在走廊里大声喧哗，章恒劝了苏成几句，拉着他进了楼梯间。病房的门开了一道缝，苏晓留意到了看过去时，门又关上了。她很自责，都怪自己太冲动，刚才和哥哥置气。十有八九都被母亲听了去。她在心里长叹一声，推开病房门走进去。“妈，我请了护工，很快就能……”“我不要护工！人来了，我就直接打出去！”

苏晓看母亲态度坚决，只好又给家政公司打了电话，说不用护工过来了。反正现在她被停职，干脆自己照顾老人。母亲口口声声说不愿意看见她，她才想到找别人的，现在她不要护工，只好自己上了。毕竟她老人家闹过自杀，难保不会有第二次，还是得盯紧了。母女俩都没有再说话，各自盯着一个地方发呆，直到章恒走进来，尴尬的气氛才得到缓解。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慢慢塞到苏晓的妈手里。“妈，这个您拿着，里面收录了一些您喜欢听的戏，无聊的时候可以听一听。”

苏晓妈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她抬头看了看章恒：“谢谢你。”

“您别这么客气！”

说着章恒便把基本操作都跟苏晓妈讲了。刚开始苏晓妈有点儿敷衍，似乎并不太感兴趣，章恒看出来了，不过他也并不戳破，一遍又一遍耐心地教。苏晓妈不好意思了，她喃喃道：“如果苏成有你一半的懂事贴心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