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妈唇角抖了抖，像是突然脱了力，瘫坐在地上，双眼放空，不再作声。没人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苏晓颓然靠在门板上，忍不住抽泣了几声，把眼泪重又压了回去。她不想哭，完全不想。原来忍住眼泪都这么难。“咔哒”一声轻响，伴随着叹气声传来，于叔回家去了。手机响了。苏晓一看是许亮，麻木的心情重又烦躁起来。不会是亮亮又出了什么事吧？“苏姐，亮亮找到了。刚才有个同学叫住他问他题目，外面太晒，他们就躲到角落里去了。亮亮以为就一个题，一两分钟讲完就好，没跟我打招呼，结果那个同学连着问了好几道……”应该高兴的！不是吗？失而复得应是喜悦，可是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苏晓却是慢了一拍才缓缓地说：“找到就好！麻烦你尽快把他送回来吧！”

挂掉电话，她的手突然脱力，手机掉到了地板上。母亲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动静，吓了一跳。“你发什么脾气？要跟我秋后算帐？”

母亲好像休息够了，又闹腾起来了。她的敏感，让苏晓每分每秒都如履薄冰。“没有，我是不小心！”

“我看你就是成心的！我不在你这里了，我要回老房子去，我一个人自由自在，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又开始了……苏晓实在没力气起身去拦，就那么木然地看着母亲摔门进了卧室。里面叮叮当当响了好一阵子，母亲拎着一个行李包走出来。“闪开，我要回家去！”

苏晓理了理凌乱的碎发，慢慢地扶着墙站起来。腿还是发软，可她还是硬撑着倚到了鞋柜上。“妈，都是我的错，我给您道歉！您现在需要照顾，一个人住的话我不放心的。我现在不上班，每天守着您。我保证，我以后会对您更好，做到您满意为止，好不好？”

苏晓妈的表情似有松动，不过却没有放下行李包。“妈，求您了，让我照顾您，行不行？”

苏晓说着，一把扯过母亲的行李包重新放回到卧室去。转身，母亲扶着门框直勾勾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样的母亲很陌生，又或者说，自从父亲去世，母亲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极陌生。失去丈夫，原来可以心痛到如此地步。父母这辈子，句句不谈爱，可是每个相处的细节里都是爱。这份浓情蜜意，保持了几十年，突然有人抽身离去，一定犹如剜心刺骨，无法承受。母亲的敏感、暴躁和无理取闹不过就是她的保护色而已。她无法承受，只能通过一种她认为舒服的方式去发泄。作为她的女儿，只能老老实实地当这个出气筒了。想到这儿，苏晓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些。她对母亲笑了笑，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妈，爸那么爱您，一定希望您过得开开心心的。我知道，爸走了，把您的快乐也带走了。可是您也要好好过下去，等哪天您到那边，他一定会说，老婆啊，我很欣慰，你把自己照顾得那么好……”现在能打动母亲的只有父亲，站在父亲的立场去说话才是最管用的。效果果然立竿见影，苏晓妈的身子僵了僵，终于缓缓抬起手臂圈住了苏晓的腰，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这次她没有哭太久，主动把行李包里的衣服又拿出来，然后一件一件地挂回到大衣柜里。苏晓妈说累了，想到床上去躺一会儿。趁着这个功夫，苏晓在同城的网上商场下单买了针孔探头。未免跑腿小哥上门送货被母亲听到，苏晓看着时间差不多，特意到门外去等。好在她动手能力尚可，摄像头安装步骤也相对简单，很快就搞定了。一共三个，母亲卧室一个，客厅一个，门口玄关一个。没跟母亲说，是因为她一定不会同意。本来她就敏感，要是知道女儿安了摄像头一定会觉得自己被监视，不吵着闹着让她撤掉才怪。苏晓也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她现在越来越看不透母亲，她经常是表面上答应好好的，却不能坚持。负面情绪时不时冲击她，让她变得喜怒无常。生活还得往前走，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苏晓也是防患于未然。估摸着三个孩子快到了，苏晓看了一眼母亲，她正在床上躺着，呼吸均匀，像是已经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离开家，到小区门口等孩子们回来。很快，许亮带着孩子们在拐角处出现了。亮亮率先冲过来，抱住了苏晓，惭愧地说：“妈妈，对不起，让您担心了。我应该提前跟许爸打个招呼的，害你们一直在找我。”

“没关系，不过要记得下不为例哦。”

苏晓摸摸亮亮的头，对许亮笑了笑。“苏姐，都是我不好，没有看好亮亮。”

“你也不是故意的，好在有惊无险。”

许亮把孩子们交给苏晓的时候顺便告诉她，他父亲已经坐上回老家的车上，刚刚他用大巴司机的手机打来了电话。带着孩子们进了小区，乐乐拉了拉苏晓的手：“妈妈，我们今晚回家住行吗？”

虽然住在隔壁栋，可这阵子妈妈一直忙着照顾外婆，待在一起的机会太少了，她很想妈妈。苏晓颇有些为难，一边是孩子，一边是亲妈，可最终她心里的天平还是偏向了后者。母亲现在更需要她。“你们先去爸爸那里，等到外婆情绪稳定了再回家，好不好？”

乐乐撅着小嘴正要抱怨，欢欢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闭上小嘴巴。“那我回家待一小会儿行不行？我想外婆了，看她一眼就走！”

乐乐说完还没等苏晓回应，就撒开腿朝家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