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澜儿是将帅之才,陛下死后,有资格坐上那位置的不就只剩下我的昭儿了吗?”
此话一出,康敏才头垂的更低。这是在养心殿,他便是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在此地附和贵妃如此大不敬的话。皇宫之内,向来是忌讳“死”这类不吉利的话,更是不能将此话与皇帝联系在一起。而今许贵妃这话,同诅咒皇帝去死有何分别?康敏才心脏猛然跳动着,忙不迭小心翼翼环顾四周,确定只有他们自己人在此,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时候,一位小太监自殿外奔来,对着许贵妃行完礼,低声道:“贵妃娘娘,昭王进宫了,此刻正在未央宫等着您。”
许贵妃轻抚着鬓角,往龙榻的方向看了几眼。这会儿功夫,喂药的小太监已经将一碗汤药都喂下,碗底见了空。见状,许贵妃才衣衫微动,转身离开了养心殿。她一走,新换上的一拨太监、宫女连对视也不敢,只静悄悄的闷头做事。只是他们都心照不宣的知道,陛下这回应该没有机会醒过来了。……沈昭在半夜子时进宫,这事显然是不合规矩的。但他如今却敢这么做了。“母妃,儿子截到澜王的密信,他已经开始调动麒龙卫了!”
沈昭眼底浮现一抹急色。他亦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得知沈澜这些年竟在手下养了一支私兵,名唤麒龙卫。因着麒龙卫一直都潜伏在密林之中,从不暴露在人前,是以这些年,皇帝与他都没有发现一丝异样。直到发现沈澜手底下有私兵麒龙卫,沈昭才明白,这些年,沈澜行商得到的大量银子都花去了哪里。虽说每年沈澜都会以“孝敬父皇”的由头向国库上缴万两黄金,原先他们以为这是沈澜能拿的出手的全部,如今看来,沈澜行商每年所得,远不止如此。每每思及此处,沈昭便觉得心口疼!沈澜当真是藏的好!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藏拙这么多年!“沈澜……”许贵妃亦是咬牙呼其名,心中极后悔这些年放任了沈澜丰沛羽翼,“他此次费心让陛下同意他一同离京平乱,恐怕便是另辟蹊径,想在平乱之中拉拢武将。”
事到如今,沈昭与许贵妃都明白过来,对于这些粗鄙的武将而言,威逼利诱不如在军中与其同甘共苦来的更有用。沈澜这一趟,想必是收拢了不少武将为其所用。沈昭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无妨。”
“沈澜有兵力在手又如何,如今父皇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下,只需让父皇短暂的‘清醒’过来,让他写下传位诏书。”
“只要父皇传位于儿子,儿子便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皇帝,再有朝中老臣相佐,这皇位儿子必定能坐稳!”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都明白,此时已经到了至关重要之时。“本宫忽的想起来,民间有冲喜一说。本宫记着三日后便是钦天监定下澜王与戚家姑娘大婚的日子,不如好好操办大婚,也好给陛下冲喜。”
沈昭不明所以,又听着许贵妃道:“我儿与澜王的成婚庆典只隔了三日,待操办完澜王大婚,便接着大办我儿婚仪,连着两场喜事,陛下说不定会醒过来。”
沈昭眸光微闪,“母妃的意思是……”许贵妃扬唇一笑,“本宫的意思是,可趁着大婚庆典,有正经由头请文武百官女眷入宫,如今六宫皆在本宫的掌控之下,太后她老人家又抱恙在床,此次……”她目光倏尔变得凌厉,“再无人打搅本宫行事!”
“儿子明白母妃的意思了。”
沈昭含笑应声。澧历六十二年正月二十一,镇南王班师回朝,同日,被派往各地平乱的武将相继回京。镇南王此番又立下大功,从各地涌入京都的难民以及京都百姓自发的在街道两侧夹道迎镇南王归京。“恭迎镇南王得胜归京!”
“早就听闻镇南王昔日与苗疆对战时战无不胜,如今看来,果真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长胜王!”
“恭迎镇南王得胜归京!王爷辛苦了!将士们辛苦了!”
街道两侧,人头攒动,百姓们一扫前几日被怪异之事笼罩的阴霾,喜气洋洋的迎镇南军归京。镇南军三千铁骑于辰时二刻踏入城门,于晨光熹微下,浑身弥漫着肃杀之气的铁血猛骑步伐一致,全军上下无一人面上露出惫懒之色。澧朝再无其他军队有此气势。姜姒与容氏知晓今日百姓夹道欢迎镇南王,因此自晨起时便等在府门前,每一刻由下人通传。“禀王妃!县主!王爷已入城门!”
“禀王妃!县主!王爷已至西市——”姜姒携着容氏的手,恍惚间觉得好似回到幼时在边境时,每一回迎父亲归城。边境的百姓眼中没有皇帝,只有镇南王这个庇佑他们的保护神。每一次镇南王得胜归来,百姓便在街道两侧夹道欢迎,称赞他们的英雄,表达他们的感激。姜姒尤记得,幼时她曾问过爹娘,为何要保护这些与他们毫无干系之人。她记得,镇南王抱起尚小的她,轻摸着她的头,温柔地说:“既在其位,当尽其力,担其则。老天给了爹爹这般勇猛的本事,生来便是为了保护弱小之人。”
“阿姒,你要记住,这世间有身居高位却还贪得无厌的奸佞小人,但更多的却是良善知恩的普通百姓。”
“他们与阿姒一般,有疼爱他们的家人、子女,爹爹希望,有朝一日苗疆之乱平定,这天底下的百姓与我们一家都能过上安稳祥和的日子。”
为了这一句“安稳祥和”,镇南王在边境与苗疆厮杀数十年。上辈子,他们一家归京之后只一心过自己的日子,却被迫卷入党争,最终成为被利用完后无情丢弃的牺牲品。姜姒眸光冷下来,凝眸望向城门方向。这辈子,镇南王府绝不会再重蹈覆辙。离镇南王府不远的一处临街茶楼内,窗户半掩着,露出半截黑色暗纹衣袍。“主上为何不陪着县主一道等着镇南王?”
裴临寂眸光只落在那道曼妙的红色身影上,眼中再无他人,勾唇轻笑一声,“镇南王离京多日,此番归京,阿姒定是想同他多说说话的,本王就不去打搅他们父女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