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姜姒已经睡下,裴临寂方才身披星辰归府。从苑一直等在书房外,止不住的打哈欠。直到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才猛地被惊醒,望向回廊尽头,“主上!您总算回府了。”
裴临寂身上还残余着入夜的寒气,他入了书房内,将披风解下。随着他的动作,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书房内散开。从苑眉头轻蹙,看了眼紧随其后的暗一。暗一察觉她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从苑这才松了口气。“容家之事,与明玉樊有关对吗?”
一道低沉的嗓音在书房内响起,且带着令人不容忽视的威严。从苑精神一震,正色道:“主上所料不错,容家之事正是宣平侯在其中搅和。”
“不必说了,这些本王都已知晓。”
裴临寂那双冷淡的眸子低垂着,一双黑眸深不见底。前不久宫中才传来消息,君澜帝只命明玉樊在河洛一带筹集银两,并未有意针对容氏。捐银千万两,只是明玉樊故意为之。裴临寂几乎不用想,便猜到了明玉樊的心思。他想先令容家走投无路,容家拿不出银子必定会想办法。而容家的靠山只有镇南王府和姜姒,容家有难,姜姒绝不可能置身事外。届时,明玉樊只需在府中等着姜姒上门求他帮忙,他再顺水推舟解决容家之事。到那时,姜姒定会对他感恩戴德,深深记住他这一份恩情。思及此,裴临寂在心中轻嗤了一声。这招数对京都城多半的女子都有用,可唯独在姜姒身上无用。自打姜姒突然将他从斗兽场救下,裴临寂便知道,她的心思,比京都城那些庸脂俗粉要深的多。心思深沉之人,如何会看不出这般简单的算计?明玉樊这般算计她,只会惹得她更加厌烦。裴临寂原本嫌明玉樊碍眼,只是一直没腾出手来教训他,没想到他自个挖了个坑把自个给埋了。裴临寂扬眸,沉静的眼神再度落在从苑身上,嗓音幽冷,“将今日宣平侯府上发生的事一字不落的告诉本王。”
从苑立刻来了精神,尽职尽责,添油加醋的将明玉樊骂了一顿。“……主母都不愿意搭理他,可他却跟没长眼睛一样还往前凑,堂堂宣平侯竟这般不顾脸面对主母死缠烂打……”从苑绞尽脑汁,几乎是将往日里那些骂人的话都用在了明玉樊身上。暗一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他小心翼翼地看向主上,便见主上嘴角微扬,眼神却沉冷幽深,令人望之生寒。暗一虎躯一震,在心中替明玉樊默哀了几秒。上一次主上露出此等表情,沈昭瞎了只眼,沈澜摔了个狗啃泥。这一次,不知道明玉樊会收到什么大礼?他竟然有些期待。………半夜三更,裴临寂先去了净房洗去了一身血腥才悄无声息的入了内室。姜姒睡觉时不喜点灯,但裴临寂每夜晚归,房内总是为他燃着一根烛火。昏黄跃动的火光令裴临寂眼中的冷意消融,他望着床榻上隆起的一团,忍不住勾唇笑起来。他走到床榻边,正准备拿银挑子灭了灯烛,便听见耳边一声女子的呓语。“裴临寂……”裴临寂僵硬的背脊骤然一松,他是真怕姜姒嘴中又念叨什么“摄政王”。他寻遍了整个澧朝、苗疆和周遭无数小国,也未找到“摄政王”此人。倒是有古籍记载,元启国时曾有摄政王辅佐新帝摄政,除此之外,其他地方都寻不到“摄政王”的踪影。裴临寂只能安慰自个,恐怕是姜姒话本子看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翌日一早,姜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前是一张冷峻的面容。她愣了愣,脑子还未清醒过来,呢喃道:“天亮了吗?我这是还在做梦吗?平日里这个时辰你都该起身了……”裴临寂侧身背对着窗户,看着微亮的晨曦投射在女子嫩白的脸庞上,她眼眸中还带着初醒时的薄薄水汽,瞧着纯净中带着一丝不自知的魅惑。他的眼眸几不可察的暗下去几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不是在做梦。”
脸上传来的微痛让姜姒终于清醒过来,她眨眨眼,眼神逐渐清明,眸光亮闪闪的。“你今日不必去处理苗疆送来的事务吗?”
裴临寂微微摇头,“那些要紧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今日我便留在府中陪你。”
姜姒眼中的欣喜更甚,依恋的靠在裴临寂怀中,柔声道:“那今日/你再陪我去一趟外祖母家。”
容家因着捐银一事愁苦不已,却没想到此事是因为明玉樊私心故意为之。且此事完全因她而起,姜姒心中实在过不去。可她又不能将真相告知容家。她不愿与明玉樊再有什么瓜葛,这种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但她并未瞒着裴临寂。夫妻本为一体,若心中藏着的事情太多,便会日渐离心。姜姒不愿意她与裴临寂之间会有那一天。晚些时候,姜姒与裴临寂一道去了容家。因着未提及明玉樊,姜姒与裴临寂商量过后便只告诉他们是君澜帝改了主意,体谅容家不易,允容家上交半年税银即可。容老太太和陈氏险些喜极而泣,二人抱在一起痛哭,满心庆幸逃过了此劫。但一旁的容恒脸上却始终不见半分喜色。姜姒察觉到他的脸色不对劲,心有所感,果然在她和裴临寂告辞时,容恒独自一人追了出来。姜姒回头瞧着容府大门,低声对他道:“有什么话,去马车上说吧。”
容恒明白她的顾虑,她是不想令容家人担心。两人想到了一处去,容恒以询问的眼神看了眼裴临寂,得了他的默许,才跟着一起上了马车。这辆马车足够大,坐下三个人依旧十分宽敞,容恒坐稳之后,才缓声问:“表妹,这件事只是个开始对吗?”
他并未询问此事的内幕,只是如姜姒一般,忧心起将来之事。容家树大招风,恐怕早就被人所觊觎了。容恒能这般快的想到这一处上,姜姒心中只觉得欣慰,她宽慰道:“此事来的也不是只有坏处,待舅舅从河洛回来,表哥可与舅舅私下商议一番……”她停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暗芒,“河洛首富这个名头落在容家头上已经有百年,舅如今容氏的生意已经由舅舅做主,若舅舅不在意这个名头,便从今日起隐藏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