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侯当街救走舒家幼女的消息不多时便流传开。姜姒对这些八卦消息无甚兴趣,但奈不住跟着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丫头兰枝是个好奇心的强的,才在街上走了一圈,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打听的清清楚楚。彼时姜姒正在书房内翻看账目。原本裴临寂办公用的书房旁侧是一间偏房,自姜姒嫁入府上之后,裴临寂便命人拆了将两间屋子间隔开的墙,辟成了一间屋子。裴临寂一抬头,便能看见她。同样的,她一抬头,亦能瞧见裴临寂。因此兰枝虽说着城中八卦,声音却压的低,生怕吵到对面的姑爷。姜姒抬眸看了眼对面,裴临寂背脊端正的坐着,微微俯首,黑沉的眸子认真注视着桌案上的册子。外间暖黄的阳光透过窗杦洋洋洒洒的落下,被分割成数道碎裂的金光投射在男人身上。这份暖意却半点没有令男人身上的冷意消融。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对面的裴临寂抬起眸子,那双冷寂如深幽古井一般的眼眸在看见姜姒的一瞬间,如微风拂过荷塘,荡起一片涟漪。那令人生寒的冷意也在顷刻间消融。他勾起唇,与姜姒对望,唇角微微动了几下,无声的说了句什么。二人每日形影不离,姜姒一眼就看出裴临寂说的是什么,当下脸颊一红,含羞带怯的嗔了他一眼,故意撇开视线不看他。兰枝正说的起劲呢,一瞧姜姒脸颊微红,纳闷的开口:“主子?”
“您这是又怎么了?”
这个“又”字用的十分生动。姜姒嘴角轻轻一抽,摆正脸色,嘴上道:“没事,你继续说。”
心中的小人却害羞的捂住了脸颊。方才裴临寂说的是:“娘子这般瞧着为夫,可是被为夫的美色所惑?”
这人……当真越发的不正经了!兰枝继续在那小声嘀咕,“男人果真都是薄情寡义的臭东西,宣平侯昨日……”昨日宣平侯还对着她家主子一脸情深,一副非卿不娶的模样,今日就当街抱了位姑娘回府!她顿了一下,不敢将后半句说出来。姜姒听到她这话,撇了账本,往后抻了抻脖子,笑道:“你是在骂宣平侯?”
兰枝用力点头,“自然是他。”
“现下外头都在传,宣平侯看上了舒家的三姑娘,这才会怜香惜玉将受伤的佳人抱回府上。”
姜姒轻轻一笑,“这样很好啊。”
“宣平侯若与舒三姑娘两情相悦,这本是一件喜事。”
与明玉樊相识相交的一年,姜姒是当真将他当成大哥对待。在她看来,明玉樊还是那个端方有礼、光明磊落的君子。或许是因着她将自个逼近了死胡同,但姜姒还是愿意相信,假以时日,明玉樊能够走出来。他若能一个真心爱他之人,姜姒当真是很开怀的。另一边,裴临寂的心思虽在折子上,但耳力极佳的他却能听见姜姒与兰枝小声说话。听姜姒提及明玉樊,态度坦荡没有半分忸怩之态,裴临寂一颗心彻底安定下来。明玉樊于他,连情敌都算不上。就在主仆二人聊着明玉樊与舒嫣时,武安伯夫人也闻风赶到宣平侯府。她是为数不多知晓明玉樊情系姜姒的人,更清楚自个的儿子不沾女色,平日里见着其他的贵女都是绕道走,更遑论将一个受伤的女子抱回府上。按着他往日的做派,他应该冷冷的扫一眼那女子,而后吩咐下人去替她请大夫。碰都不可能碰她一下。但今日,他却将一个姑娘抱回府上了!武安伯夫人心里头那个高兴得嘞,嘴角都合不拢了,她急匆匆地走到主院西厢房。听说那被抱回来的舒三姑娘此刻就暂时歇在西厢房!武安伯夫人听着这事,又是一喜。她儿子能将那姑娘带回主院,足以见他对那姑娘上心了呀!武安伯夫人高兴的找不到北,先去看了舒三姑娘,见她依旧昏迷不醒,有些担忧的问大夫:“舒姑娘的伤可有大碍?”
大夫恭恭敬敬的回道:“回夫人,舒姑娘受的是些皮外伤,只是舒姑娘平日里是娇养着的,这点伤对她来说也算有些严重,不过倒是不妨事,好好养上两个月便好了。”
听着大夫的话,武安伯夫人的心情当真是急转直下,一会放心一会紧张的。她看了眼少女苍白的面容和紧闭的眼眸,疑惑道:“那她为何还不醒?”
大夫叹了一声,脸上带着赞叹,“舒姑娘是受惊过度导致的昏厥。”
“那般惊险的场景,便是围观的一些五大三粗的男子也没胆子冲过去救那孩子,没想到舒姑娘瞧着娇弱,却有这番心性。”
武安伯夫人的眼神也变得复杂,里头有动容、敬佩还有数不清的欣赏和满意。“是啊,舒姑娘当真是个心善的。”
她继续道:“你只管拿出最好的药来治舒姑娘,花费多少不必担忧。”
说完这话,武安伯夫人就转身去书房寻明玉樊。她得趁着舒家人还没过来,问清楚她儿子对舒三姑娘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对舒嫣这姑娘,反正她是一百二十个满意。宣平侯府的书房内,明玉樊坐在圈椅内,他半躬着身,垂首,两手握拳抵住了额头,整个人透着一股颓丧。他至今还未回过神,为何竟将舒嫣抱回府上了。他只记得,在瞧见舒嫣衣衫破碎、面容染尘的那一瞬间,他好像在舒嫣身上看见了姜姒的影子。鬼使神差的,他仿佛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身体有了自个的想法,待他恢复理智,人已经被他抱进了主院的西厢房。武安伯夫人象征性的敲了敲门,进屋便瞧见这副场景。分明这书房内亮堂的很,但高大的男人却好像被阴霾笼罩,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沉闷的郁气。丝毫没有武安伯夫人料想中的喜色。她一愣,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伸手拍了拍明玉樊的肩膀,“樊儿,你这是怎么了?”
明玉樊像是才察觉到屋内多了个人,缓慢的抬起头,看见武安伯夫人反应了好一会,才声音沙哑的道:“是娘啊。”
“娘,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好似裹了沙砾一般粗沉沙哑,眼中也布满了红血丝,武安伯夫人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母子连心,她已经跟着难受起来。且知子莫若母,武安伯夫人沉默了片刻,问道:“樊儿,你这副模样,是因为晋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