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在静静打量着谢修。目光在他吊儿郎当的面庞上扫过，心里只觉得惊奇。这副模样，实在不像个教书先生。最重要的是……姜姒发觉他看不透谢修此人，且她越看，越生出一股谢修不简单的直觉。他似乎在真实的性情上盖了一层足有一寸厚的伪装，哪怕再犀利的伪装也无法将其勘破。“晋王妃？”

谢修被她平静的目光注视这，淡笑着展开折扇，在胸前轻轻扇动几下，戏谑的勾唇，“晋王妃莫非是瞧上修这副容貌了？莫不是修比之苗疆晋王生的更美？”

姜姒眉头极快的蹙了一下。她弯唇轻笑一声，道：“谢三公子真爱开玩笑。”

谢修是谢氏长房次子，可他却是长房谢邱的妾室所出，幼年丧母，不被重视，听说在谢府过的艰难。否则谢氏怎会放任他去做一个籍籍无名的教书先生。谢修以折扇遮面笑的前俯后仰，“哈哈～晋王妃也是个妙人。”

“修喜欢晋王妃这个性子，今日晋王妃无论问什么，修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修冲着她眨了眨眼，又道，“晋王妃便是想打听谢家藏钱的私库钥匙在哪，修也一定告知。”

姜姒默了两秒。这一番交谈，已经叫她看出谢修是个不着调的。她也不再与他绕弯子，从怀中拿出一块碎纸——是她从原本的信件中撕下来的。碎纸上正是印用“谢”字的印章。她将其放在桌面上，推至谢修面前，眉目沉静道：“还请谢三公子看看，这印章是否为谢家私印。”

谢修摇着折扇的手一顿，将折扇收起来搁在手边，低下头细细打量着面前暗红的印章。他似乎瞧得很认真，时而皱眉，时而舒眉。姜姒静静的等着他仔细看完，端起手边的茶水浅抿一口，正要放下，便听谢修吊儿郎当的嗓音响起。“太遗憾了，晋王妃，修也不认识此物。”

姜姒握着茶盏的手一顿，缓慢将其放下来，并不恼怒，似笑非笑的盯着谢修满是无辜的脸。“谢三公子当真不认得？”

谢修摇头，“不认得。”

“打扰了。”

姜姒当即拿过那张碎纸，起身就要离开，她走的很是果决，没有半分犹豫。就在她的手已经落在门框上正要拉开房门时，身后又响起谢修的声音。带着一丝懊恼，“等等等等，晋王妃怎的这么开不起玩笑。”

“修是说笑的。”

姜姒嗓音冷淡：“谢三公子，这并不好笑。”

“无趣。”

坐在桌前的谢修卸了力道趴到桌子上，指尖沾了茶水，在深褐色的桌面上漫不经心的描绘着什么。姜姒回身之际，便看见他在桌上以水为笔画了一个与碎纸上极为相似的印章图案。水渍干的快，姜姒看见时痕迹已经变得浅淡，但还是能看出他所画之章与碎纸上的印章有不同之处。姜姒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笃定道：“这上面的印章是假的。”

“谢家私印向来只有谢氏嫡子孙见过，且可以使用，旁的人，便是连见也没有见过。”

谢修漫不经心的端起茶杯浇在桌面上，彻底乱了桌上的水痕，他轻笑了一声，继续道：“修可以肯定晋王妃所带来的这玩意儿上头的私印是假的，不过仿的倒是极像。”

姜姒并未去问他，既然谢氏私印是谢氏嫡系子孙才能看到且使用的东西，谢修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又是如何得知的。每个人都有不可宣之于人的秘密而已。她侧身对着谢修道谢，“我欠谢三公子一个人情，日后谢三公子若是有事用得着我，只管寻我要回这一个人情。”

语罢，姜姒也不在拖延，推开门走了出去。明玉樊一直在门外等着，听见动静转头看来，看见姜姒时面上便露出笑容，“阿姒妹妹，聊完了？”

姜姒疏离冷淡的点点头，看向他，“今日之事多谢宣平侯相帮，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她丝毫不做拖延，明玉樊原想与她哆嗦几句话，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只能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看着姜姒沿回旋的楼梯而下，身影走出如意楼后，明玉樊折回屋内，便看见谢修正将茶盏中的茶水倒在地上，而后又重新倒了一杯喝了起来。“好茶。”

他笑眯眯地赞了一声。明玉樊看了眼桌面上的茶水，才走到谢修身侧，问道：“晋王妃与你说了什么？”

谢修不答，只喝着茶，待杯中的茶喝尽了，又拿起折扇“啪”的一声打开。“佛曰，不可说。”

明玉樊沉默的看着他。谢修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眸回望着他。二人相望无言须臾，明玉樊率先别开事先叹气，“罢了，既然她支开了我，想必也是不想让我知道。”

谢修对此未至一词，只饶有兴味的盯着明玉樊，徐徐道：“我还从未见过你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这晋王妃莫不就是你心里头惦念了许久的那个女子？”

明玉樊并未否认，便是默认了。谢修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凌厉，面上玩世不恭的神色淡去了不少。“姜姒如今已经是晋王妃，晋王不是你可以招惹的人。”

明玉樊很不喜欢谢修以如此语气与他说话。二人虽然交好，但他们从来都默契的不互相过问对方私事。明玉樊眉眼冷沉下来，目光中含着不悦，“此事我自有分寸。”

谢修轻哂，不再多说什么。若明玉樊有分寸，便不会一口一个“阿姒妹妹”的唤着。只希望他别做出无法挽回之事。二人难得私下见面，谢修不提这些，命小二上了两壶酒，“你我多日未曾一起饮酒了，今日我请客。”

明玉樊未曾推辞，在他对面坐下，与他碰杯，“你打算一直做教书先生？”

谢修含了一口酒在嘴里，呜呜咽咽一通，明玉樊没有听清一个字。外间，离二人所在包厢不远处的走廊上，一名粉衣女子安静的站着，她目光从包厢紧闭的房门落到如意楼一楼大门口，面上布满阴霾，连指甲陷进肉里也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