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见,他这个向来神色温润的爹,露出如此愤怒凶狠的表情。谢修清晰的记得三岁那年发生的事,可他并未亲眼瞧见谢昭看见他娘万诗诗与马夫躺在一起时是何种表情。但从下人的只言片语中也能推测出个大概。谢昭当时脸上连一丝愤怒都没有,只有被人背叛的厌恶,他毫不犹豫的掌掴了万诗诗一巴掌,便让乌氏料理。这一刻,谢修突然明白。于谢昭来说,他娘万诗诗只是一个生的漂亮些,有些得他喜爱的物件。这物件是完美无损时,他自然是极尽宠爱,可当这物件一旦损坏,他便毫不留情的舍弃了。所以他可以眼睁睁看着万诗诗在他眼前被打/死。不过是一个物件而已,死了换一个便是。谢修觉得很可笑。万诗诗竟然以为,这个男人是真心爱她的。他静静的在暗处欣赏着谢昭的狂怒的模样,可心里却生不出报复的快感。如若可以,他只希望他娘能活着。“谢二公子。”
姜姒从包厢内走出来,她目光掠过大步流星离开如意楼的谢昭,轻声道,“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你总要亲眼看看乌氏会落得什么下场。”
谢修看向她,面上露出感激,“多谢晋王妃,修便先行一步。”
混乱之中,倒无人注意谢修曾经也出现在如意楼。安国公府的人赶到前,谢修正在学堂内备课。来的是乌氏的心腹,大房院里头管事的管家。管家一脚便踹开了谢修的房门,丝毫没有将他这个也算得上是安国公府的主子的二少爷放在眼里。二话不说,直接让人押人,“来人,带二少爷回府!”
谢修自然是不解且迷茫的挣扎反抗,不过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教书先生,又如何是这些侍卫的对手。被推搡进花厅时,谢修最先听见的是乌氏呜呜呜的哭泣声。他想起,那时他看似柔弱的娘,却只在看见他时,不舍的、无声的流过泪。而不是像乌氏这般,毫无颜面的嚎啕大哭。谢修低垂着头,一如既往的示弱姿态,但唇角却微微一勾。这才哪到哪。花厅里几乎是来了大半个谢家的人。安国公谢斐坐在主位,旁侧是安国公夫人柳氏,再往下,便是安国公长子谢昭,谢钰则坐在谢昭身旁。二房、三房,还有谢家几位族老几乎将花厅内的座椅坐满了,两侧满满当当的都是人。而乌氏跪在堂中,身上还穿着那件脏污的衣裳,虽然遮的严严实实,但衣裳上的褶皱,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众人,她都做了什么事。旁侧,她的贴身嬷嬷伏首在地跪在那。谢修走进时,厅内所有的人都同时看了过来。乌氏看见他,顿时愤恨的扑向他,“是你!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害的我!”
安国公面容威严,皱着眉开口,“拦住她。”
几个婆子连忙将乌氏拦住。乌氏被愤怒冲昏的头脑才清醒了几分,她“扑通”一声跪下,抽噎道:“国公爷,大爷,儿媳当真是被人害的,儿子怎么可能做出此等丑事——”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被人害的。先不说乌氏这个安国公长媳素来体面,做不出这等丑事,便是再蠢的人,会情郎也不可能选在如意楼这等吃食铺子。可知道乌氏是无辜被害又如何?如今恐怕全京都城的人,都知道安国公府的长媳与青楼小倌在如意楼里头不要脸的做那等子事。此事一出,无异于将谢氏一族的脸面踩在脚底下反复碾。安国公声如洪钟,他道:“你有何证据证明害你之人是谢修?”
乌氏哭着道:“儿媳、儿媳……幼时是儿媳下令处死谢修的小娘,他怀恨在心,这些年一直想要报仇,所以他才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害我……”乌氏没有说出口的是,她之所以怀疑谢修,是因为当年她正是用相似的手段害了万诗诗。只是她虽然没有说出口,在座的人却未必猜不到。他们大多数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一个妾室的命,远远比不上安国公府长媳的名誉。安国公沉默须臾,锐利的目光落在谢修身上,气势如宏,声音威严道:“谢修,你母亲的事,可与你有关?”
谢修站着笔直,面上没有一丝心虚或者慌乱,他眉目平静,淡淡道:“回祖父,与孙儿无关。”
“谢修!”
乌氏见他竟然反驳,怒不可遏,“你竟然还不承认!”
“当日/你将你小娘的尸骨夺走时,说过不会放过我,府上许多下人都亲耳听到了!”
谢修淡淡的笑了一声,目光扫过在座的众人。“怎么?”
“就许母亲轻信一个和尚的话,挖了小娘的尸骨做法事,要将小娘挫骨扬灰,狠心到连小娘的尸骨都不放过,还不许我逞一逞口舌之快吗?”
“我可是谢家最没用的废物,我一个没用的教书先生,如何能陷害得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