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御书房内，周全福等一众内侍跪了一地，头紧贴着冰凉的地砖，身子颤巍巍地齐声劝：“陛下息怒！”

“荒唐！他镇南王如今敢不遵皇令，日后就敢起反叛之心！”

君澜帝怒容扭曲，愤怒的将御案上的折子拂袖扫下，折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御书房内的内侍更是吓的浑身发颤。周全福紧张的吞咽着口水，抬头飞快的看了眼君澜帝。因着愤怒，这位九五至尊脖颈青筋浮现，面容更是扭曲到令人生畏，周全福心下骇然，但还是硬着头皮劝道：“陛下息怒……”“朕如何息怒！”

“砰”的一声，一个茶杯重重的砸在周全福身上，里头滚烫的茶水尽数洒在周全福身上。周全福痛的脸色扭曲了一声，却不敢痛呼出声，只死死的咬牙忍着。一个太监的性命沈澜从不会放在眼中，他看也没有多看周全福一眼，一挥袖袍坐回到龙椅上，阴沉着脸道：“去，传宣平入宫觐见。”

周全福冷汗淋漓的退了出去。而后殿内又传来一声，“滚，一群没有的狗奴才，都给朕滚！”

周全福躬身退出御书房，出了殿门才缓缓站直了身子。殿内的其他内侍鱼贯而出，周全福收到义子连忙走到周全福身边，低着嗓子道：“干爹，你这伤……”周全福扯了扯衣袖，手背已经被燎出了水泡。小太监侧目看了眼御书房，声音压的更低，“皇上这脾气也太过息怒无常，这性子与先帝有何区别。”

“你好大的胆子。”

周全福白着一张脸睨了眼他这个义子，低声训斥，“你是觉得自个活腻歪了？竟然妄议皇上？”

小太监脸一白，害怕的垂下头，“干爹，儿子知道错了。”

周全福抬头，远眺着高嵩的宫墙，嘴角扯出一抹凉薄的讽刺，“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只有好好受着。”

……当初沈安宁身死，明玉樊告假多日替亡妻守灵，棺椁下葬之后整个人便如同丢了魂一般。他还是如往常一般当差，未出半分差错，但生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明玉樊一日比一日憔悴。因而君澜帝在看见神情憔悴的明玉樊时，忍不住蹙眉，惊讶不已：“宣平侯，你为何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如今沈澜已经坐稳了这个皇位，西南之乱将平，沈澜自觉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故而未收到镇南王抗旨不遵的消息前，他又夜夜宿在新纳的几个美人殿内为子嗣耕耘。也不知为何，宫里头后妃腹中的孩子总是保不出。最先怀上龙嗣的夏菁茹，四个月时在雪地里摔了一跤，龙嗣没有保住。后来接连有两位美人怀了身孕，一个胎像不稳连胎都未曾坐稳便流了，另一个倒是平安产下孩子了，但那孩子却天生体弱，没活够三个月便夭折了。沈氏皇族向来子嗣单薄，嘉正帝年轻时宫里头的美人无数，却也只得了三个儿子，三个女儿。因着如此，沈昭并未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他龙体康健，年轻气盛，子嗣迟早会有的。宫中无嗣，言官们对君澜帝夜夜宿在后宫的荒诞行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皇上流连后宫，前朝小事都交给了各臣处理，自是好几日没有宣召明玉樊了。明玉樊垂了垂眸子，道：“只是微臣近日胃口不佳，睡眠差了些。”

沈澜目光如炬的审视着他，半晌，声音含着愠怒，“宣平侯，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值得你变成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

明玉樊神色没有过多的起伏，他只双膝跪地，语气毫无波澜的道：“微臣有罪，请皇上降罪。”

“你——”沈澜气结，“你以为朕当真不会降罪于你？！”

明玉樊弯腰伏低身子，仿佛是一具失去了情绪的木偶一般，不知害怕和恐惧，“陛下若要处罚，臣甘愿受罚。”

“你这个死脑筋！”

沈澜捏着眉心怒骂一声，将手边的折子甩到他身上，“你拿去看看。”

明玉樊这才直起身子，翻开折子，在看清折子所书内容时，眼神顿时变得清明。沈澜凝眸望着他，缓缓道：“宣平侯，你说镇南王抗旨不遵，是何罪名呢？”

明玉樊心头一跳，将折子恭恭敬敬的合上，垂头道：“陛下，镇南王在这份奏折上陈明了为何不率大军归京的原由……”“原由？”

沈澜冷笑了一声，“朕身为皇子，这么多年从未听父皇提起过沈氏皇族之前还有一个元氏皇族，这澧国江山向来是沈氏皇族的掌中物，何时又冒出来一个元氏皇族？”

“朕翻遍了宫内所有的古籍，也未曾有元氏皇族的记载。”

“镇南王编造出这样一个虚妄的存在，不是生了反心，是什么？”

明玉樊也从未听说过元氏皇族，但他心中觉得镇南王不是这种人，且镇南王妃和姜姒还留在京都城，镇南王绝不会置她们的性命于不顾。明玉樊伏首磕头，“镇南王向来对陛下忠心耿耿，微臣以为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臣恳请陛下将此事交给臣来查证。”

沈澜将明玉樊寻来便是想让他查清此事，且不仅是查清……他眯了眯眼，起身走到明玉樊跟前，居高临下的凝视了他片刻，伸手亲自扶起他。声音幽沉，“玉樊，你对朕向来是忠心耿耿，朕唯一完全信任的臣子也只有你了。”

“镇南王手握重兵，如今平了西南之乱，在西南的威望甚至远胜于朕，朕并非容不下有功之臣，只是镇南王功高盖主……”沈澜托起明玉樊的手，伸手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眼中暗色闪过，“此事是个极好的机会，你想办法让镇南王主动交出兵权，若镇南王愿意功成身退，朕会给他们一个体面。”

“朕记得，朕还未登基之时偶尔回去镇南王府上，镇南王曾与朕提过，比起繁华的京都城，他更喜欢四季如春的河洛。”

明玉樊明白了沈澜的意思，眼底微微一亮，道：“微臣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