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满满将眼神收回来，犹豫三秒还是转身走了。宋秉文手抓紧了碗筷，紧抿着唇瓣半天没动筷子，心里的煎熬像是蚀骨毒药，让他疼得痉挛。他真的不能再这样了。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失去他的妻子。他反省了很多，确定他以前对苏满满确实不够好。总留她等在家中，跟她聚少离多，害她一个人在家里被村里人编排造谣，在她需要的很多时刻他都一无所知。他难得回来一趟，除了把钱交给苏满满，让她想买什么就自己买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却想不到他应该在县城为她买一些衣裳或是时兴的雪花膏。更没想到该问一问她在家里过得怎么样，跟别人相处如何，有没有被人欺负。他自幼父母双亡，以为努力赚钱交给媳妇儿，让媳妇儿和儿子吃饱穿暖就是对他们好。却不知道婚姻里存在的很多问题不是用钱就可以解决的。他不太懂怎么去爱一个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苏满满高兴。但现在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以前他做得很糟糕。糟糕到苏满满对他失望了他还什么都没察觉到。如果不是出车祸躺在床上需要苏满满伺候。他或许永远都不会察觉到苏满满心里哪怕一点点真实的想法。“你怎么又出来了？”

赵娟看苏满满走进厨房，急忙放下碗说：“你不用管我，照顾好秉文就成，秉文向来脾气古怪，要是冷落了他，指不定心里多难受。”

她这个小叔子向来话不多，即便她嫁给宋大虎多年，跟宋秉文也没说过几句话。但她听她男人说过宋秉文这个人骨子里是有傲气的，最是不服输。越是不服输，越是傲气的人在遭遇挫折跌落云端的时候，越是承受不住。“没事，他能坐起来自己吃，我肚子也饿了，就过来跟你一块吃。”

苏满满给自己盛了一碗饭，转身坐在赵娟的旁边，一边夹菜一边低声说：“我越是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他心里反而越难受。刚刚王医生也说了他恢复情况不错，三天后去医院换药，半个月后就可以适当运动了。他的腿脚不便是一时的，又不是一世，不用太迁就。”

赵娟到底是外人。听苏满满这样说后，深以为然道：“也是，你说的对，倒是我想岔了。咱们赶紧把饭吃完，我跟你一起把剩下的准备工作做完就要去隔壁村了。我表妹生娃，爹娘帮忙去送礼了，我怎么着也得去看一眼。”

“行！”

苏满满点头，微笑着说：“既然是大嫂的亲戚，那跟我也算是亲戚了。我家里忙，没办法亲自跟你去，就请大嫂替我带个礼了。”

“哎呀，你这么客气干啥？”

赵娟摆手道：“你家里现在困难，你能顾好你家里就算是好的了，这个礼没必要送。”

“再困难也不至于连两块钱的礼都送不了，大嫂别太客气。你好歹是个表姐，咱们村要是没几个人跟礼，也不恰当。”

吃完饭后，苏满满从兜里掏出两块钱递给赵娟，又将今日两成利润的四块钱交给了她。赵娟感动得热泪盈眶：“小满，你真的是太好了！家里这么困难还想着我，能有这么赚钱的活也愿意带着我，我这心里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你我之间，不要说谢。”

苏满满笑着说：“我们妯娌互相扶持，把这个生意做起来，就可以让大哥回来帮忙，到时候你们夫妻不用分开，孩子们也能跟爸爸在一起了。”

赵娟听了这话，心里高兴，扬眉笑道：“说得也是，咱们才做了三天，我就能有四块钱的收入，你大哥在砖厂上班，一天也才两块五呢！”

苏满满感慨道：“我以前怎么也想不到我一天可以赚十六块钱，只要咱们好好干，好日子还在后头。”

“对，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赵娟乐呵呵点头。吃完饭后，苏满满和赵娟做好准备工作，赵娟就走了。苏满满又去帮忙宋秉文解决生理问题，宋秉文一张脸憋得通红，怎么都不肯让苏满满帮忙。苏满满把盆放下，站在床边望了宋秉文半晌，才眸色淡淡地询问：“我都帮你这么多回了，也不差这一回。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一直憋着吗？”

宋秉文闭了闭眼，声音低哑地说：“小满，我感觉得到，你没有从前那么喜欢我了。”

不是不那么喜欢。而是一点都不喜欢了。他恨自己断了腿，恨自己成为苏满满的拖累，可他腿一天不好，他就一天改变不了现状。他很自责，很懊悔，很沮丧。他比任何人都想改变这样的状况。可他无能为力。他现在就是一个废人。苏满满眼眸闪了闪，沉默片刻后，转身坐在了床边，抬眸望着眼眶红红，紧绷着脸的宋秉文低声询问：“那在你眼里，喜欢你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宋秉文想了想，眼眶红红道：“你以前一看见我就笑，我每次回家桌上就摆上了热腾腾的饭菜，每次出门你都会帮我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你会抱着我入睡，你会说你很想我，你还会……还会说看到我很高兴。”

“是啊！我以前满心满眼都是你，永远以你为中心，看见你回家就高兴，你一出门我就难过，然后乖乖在家等候你并不确定的归期。”

苏满满扯了扯嘴角，眼底浮出些许冷意，她质问道：“可你觉得那样没有自我的我，真的是我吗？你只记得我如何等你，如何对你好，你怎么不记得你对我好在哪里？”

宋秉文被质问的呼吸一窒，半晌说不出话来。苏满满咬了咬牙，冷声道：“如果你觉得把钱给我，其余的事不闻不问就算好的话，那我无话可说。”

宋秉文哑口无言。心里的悔恨如潮水将他淹没。苏满满望着宋秉文惨白又懊悔的脸，心里觉得痛快。如果没有亲眼见证过他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模样，那她永远都会觉得赚钱能拿回家，即便不善言辞也会努力让她和儿子过得更好的宋秉文是一个好丈夫。可她偏偏就是见过他为另一个女人连命都可以不要。恨不得将世间珍宝全捧到那个女人面前。又怎么还会觉得他对她的微末付出是真心？“宋秉文，你只是感觉我没从前那么喜欢你了，可我从来没有感觉到你喜欢我。”

苏满满淡漠的话语，压倒了宋秉文心里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低声说：“人不能太贪心，也没有人可以一成不变，我也会失望，也会绝望，也会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