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扇震开宁源真人的剑时,一并震裂了他右手虎口处,有血滴溅到了折扇,恰好溅在上头画的寒梅图上。司徒瑛拿过折扇看了看,目光落在血滴上时,眉头微微一蹙。魏怀仁看着宁源真人的尸身,叹了口气,满脸遗憾道:“宁源又没真的伤到我,司徒公子何必下如此重的手。”
“我最讨厌不知礼数之人。”
司徒瑛从始至终都未曾看过宁源真人一眼,只盯着手中折扇,“更何况,他弄脏了我的折扇,该杀。”
姜酊脾气本就暴躁,又年轻气盛,当即便忍不住骂道:“因为一把破扇子就要杀人,你们妖修果然嗜杀成性,令人不齿!”
司徒瑛未理会他,慢条斯理将手中折扇合拢,掌心升腾起一股火焰状的瘴气,折扇被瘴气包裹在中央,霎时化作一滩齑粉随风飘散。他解下腰间储物囊,两指探入囊中,又提了一柄折扇出来,轻轻一抖,展开了折扇。竹纸扇柄,纸糊扇面,还有上头画着的寒梅图,每一处细节都与方才毁去的折扇一模一样。姜酊见状又骂:“一介妖修也配拿着一柄折扇附庸风雅,真叫人恶心!”
司徒瑛依然没有理他,兀自整理了一下皱了几分的袖口,动作端正得仿佛名门大户养出来的贵公子。理罢,他终于抬眸,淡淡瞥了姜酊一眼,“这位公子倒是勇敢得很,亲眼见着方才那无礼之徒身死,还能如此无畏无惧。”
“我不讨厌有勇气之人。”
他话锋一转,“不过,勇敢太过,便是鲁莽,即是鲁莽,就该罚。”
闻言,众弟子皆倒吸一口凉气,挨姜酊挨得近的弟子害怕遭到波及,还往后退了退。姜酊是寒枫谷掌门龙川真人的亲传弟子,一向很得龙川真人的心。龙川真人面色青白,低喝道:“酊儿,此事交给我来解决,你勿再多言!”
姜酊脊背挺得笔直,始终直视着司徒瑛,未曾后退半步,“师傅,徒儿从来不是那贪生怕死之人!”
“一人做事一人当!”
姜酊上前一步,靠近了结界边缘,“要杀要剐,来便是了!”
风然然与沈清霁对视一眼,默契十足地同时伸手,摸向了符纸和剑柄,不动声色地往前挤了挤。“刚说过,我喜欢有勇气之人,自然是不会杀你的。”
司徒瑛勾唇一笑,声音温润:“所以,我决定用更合适你的方式让你记住。”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便见他长袖一挥,一道浓黑色的瘴气直奔姜酊面门而来。风然然与沈清霁腾地一跃而起,一人持符,一人握剑,同时挡在了姜酊身前。然而那道瘴气冲到跟前,竟在一瞬间转了方向,以疾风一般的速度,直直奔向站在旁侧。风然然二人出招已僵,根本来不及再转头挡下瘴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瘴气奔向反应不及的齐修远。齐修远愣怔在原地,面上血色瞬间褪尽,浑身僵直地看着那道瘴气越靠越近。“诸位顶住!”
翁关真人高喝一声,猛地松了支撑结界的手。瘴气已至,提剑去挡怕是来不及,翁关真人情急之下,一把拉住齐修远,将他甩至一旁。而他自己,则彻底暴露在瘴气之下。若是有所准备的情况下对上瘴气,翁关真人定是可以击开的,然而此时,已经没有机会了。那道瘴气如同有生命一般,瞬息之间钻入他额心。方才众人已经见识过这瘴气的厉害,很快,这瘴气就会游遍翁关真人全身,让他筋脉寸断而亡。“翁关掌门!”
景华真人低喝一声,腾出一只手来,指尖点在翁关真人额心处,放入灵力,试图吸出煞气。可这一切终归只是徒劳,瘴气捞捞扒在翁关真人筋脉之内,越是送入灵力,瘴气扒得越紧。不过片刻,翁关真人口鼻就开始有鲜血喷涌而出,他重重咳了一声,虚弱道:“景华掌门…不,不必…浪费灵力了…”景华真人面色沉痛,咬着牙,缓缓收回了手。齐修远被推开时一个没站稳,坐在了地上,此时仿佛被人点了穴道似的,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翁关真人费力地抬起手,朝齐修远的方向挥了一下,仅仅一下,便用尽了力气,手臂无力地垂落下去。齐修远猛地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直起身子,连滚带爬地奔向翁关真人,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师傅,师傅,你,你没事吧!”
“我…怕是不成了…咳咳…”翁关真人一开口,鲜血便喷涌而出。齐修远慌乱地抬手帮他擦血,结结巴巴道:“不…不会的,师傅,你…你一定,一定不会有事的!”
翁关真人眼中满是慈爱与不舍,深深看了齐修远一眼。他伸出手,掌心缓缓浮现出一枚银质令牌,那令牌上,还刻着凌霄阁的印记,正是凌霄阁的掌门印。齐修远摇着头,泣不成声地往后躲了躲,“师傅,不要,不要…”“修远…日后,凌…霄阁便交…交给你…了…你,你要好,好好…”来不及说完这最后一句,翁关真人拖着掌门印的手无力垂落,掌门印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师傅,师傅…你不要这样,你,你睁开眼睛看看徒儿,师傅……”齐修远瞪大了眼睛,慌乱地晃动翁关真人的身子,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姜酊看着这一切,面色惨白如纸,脚步虚浮地走过来,颤抖地伸出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楚:“翁,翁关真人…怎么会这样,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听到他的声音,齐修远猛地抬起头,目光中浓烈的恨意仿佛化作利剑,狠狠刺穿眼前的姜酊。他尽量轻缓地放下翁关真人,腾地起身,一把揪住姜酊的衣领,将其压倒在地,跨坐在姜酊身上。一拳接一拳,无数杂乱无章的拳头接连落在姜酊身上。“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明明是你意气用事!为何却是我师傅替你受难!你去死啊!你去死啊!”
姜酊一动不动地任由齐修远打,直到边上有人看不过去,拉开了齐修远,他仍像一只没有生命的木偶一般,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沈清霁叹了口气,上前扶起一滩烂泥似的姜酊,拍了拍他的肩膀,劝解道:“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要去做力所能及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