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围着这片海域看了一圈,这里满满当当的全都是手掌大小的玻璃球。每个玻璃球都散发着一点微弱的白光,只是光芒有强有弱。按照尹一所言,尘封着司徒瑛记忆的玻璃球,一定是最亮的那一颗。为了节省时间,两人心照不宣地分头行动,在玻璃球中间来回穿梭。风然然寻了一阵,并未有什么收获,正打算转头回去之时,海水突然起了浪,将那些堆积的玻璃球连同海底的泥沙一同掀起。泥沙四起之下,耀目的光芒几乎照亮整个海底。司徒瑛的记忆,竟是被埋入了海底的泥沙之中。沈清霁被这阵光芒吸引,也朝这边游了过来,两人一同下潜,朝那颗亮得刺目的玻璃球游去。待靠近了玻璃球,风然然才发现属于司徒瑛的那颗玻璃球,竟与其他的不同。其他玻璃球一眼望去,便能清楚地看见里面的场景。可司徒瑛的玻璃球,竟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风然然眯着眼睛细细看了半晌,才瞧见那白光之中,隐约有模糊的身影,只是这玻璃球实在太过明亮,实在难以看清。沈清霁盯了玻璃球半晌,眉心微微蹙起,显然,他也看不清里头的景象。在这里实在无法看清司徒瑛的记忆,就只能把这颗尘封着司徒瑛记忆的玻璃球带走,再想其他办法。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试探性地朝玻璃球伸出了手。就在手指碰上玻璃球的一瞬间,一阵针扎似的疼痛顺着指间传遍四肢百骸。疼痛不止停留在肉体,连神识都跟着躁乱不休。风然然想收回手,但玻璃球中传来一阵极大的吸力,简直要把她整个人都吸入里头似的,让她半点动弹不得。她强撑着抬眸看了沈清霁一眼,他的手也已经碰上了玻璃球,此刻面色苍白,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显然也不好受。两人勉力坚持了片刻,便脱了力,双双昏迷过去。在两人闭上眼睛后,玻璃球散发出的白光慢慢化作一个透明的结界,将两人包裹在里头。海底风浪息止,重新归于平静。海面上,一道身着白衣的欣长身影,正静静立于方才风然然掉下去的窟窿处。这人影,正是司徒瑛。他静静看着漆黑一片的海水,脊背挺直到有些僵硬,像是在紧张。片刻后,另一人出现在他身后。司徒瑛没有回头,却已经发现了那人。“你确定这样一来,她真的能变得与从前一模一样?”
“不敢保证会一模一样,不过,可能性很大。”
那人犹疑片刻,朝司徒瑛伸出手,“我帮你办成了事,你是不是该履行承诺,把…”“不急。”
司徒瑛打断他,“待确定事情真的办成了,我自然会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司徒姑娘,演武场风大,你还是回房休息去吧。”
一名身着紫袍的少年行至司徒清身前,一番话说得彬彬有礼。司徒清面色涨得通红,歉意道:“孙钊师兄,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们练剑,是不是不小心打扰到你们了,对不起,我这就回去。”
“司徒姑娘,你误会了。”
孙钊面露尴尬,“你的身体向来不大好,我只是担心你站久会染了风寒。”
司徒清乖顺道谢:“多谢孙钊师兄关心。”
寒暄几句后,她转过身,裙摆扬起微不可查的弧度,缓步拾阶而下,行走间,长裙的裙摆犹如一块薄铁,没有分毫摆动,每一步都端庄至极。这样走路虽然足够矜持稳重,但不可避免地要慢上许多。司徒清行至台阶中段,便听到上方传来弟子们的说话声。“司徒姑娘终于回去了,她呆在这儿看,我练剑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哎,要说司徒姑娘也真是可怜,自小就一个人被送到这天神山上来,说是让她静心修炼,其实啊,就是爹不疼娘不爱,没人理了!”
“是啊,她若是真能修炼也就算了,偏偏她的灵脉是残缺的,根本修炼不成嘛,整日只能眼巴巴看着旁人修炼,实在是…”他们瞧不见司徒清,孙钊却是能瞧见的。他重重咳了一声,打断道:“快去练剑,别在这闲聊!”
“是!师兄!”
众弟子应了声,作鸟兽散。司徒清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般,脚下没有片刻停顿,步子迈得依旧稳稳当当。自被送到这里以来,这些话,她几乎每日都能听见,时至今日,已经听了整整五年。任是多么敏感脆弱的一个人,也该听得习惯了。司徒清没有回房,而是径直下了山,直奔临近的城镇而去。离这里最近的一座城,名为平川城。城内的主街人潮熙攘,很是热闹。但司徒清对这热闹并不感兴趣,她一路穿过这条街,直奔城郊而去。城郊有座废弃了的小亭子,而亭边,是一大片银杏树林。听闻那里曾是某个喜好清净的富人家所建,只是后来主人离世后,这地方无人再出钱打理,慢慢的,曾经修剪整齐的树木生长得愈发肆意杂乱,亭中的石桌石凳也都生了些青苔。久而久之,这样破旧的亭子和树林,便也无人再去了。司徒清偶然间发现这处清净之地后,就经常来此。每每只是坐在石凳上,看看肆意生长的树,便能让她心情平静不少。今日也是一样。左右时辰尚早,回到房中也是无所事事,还不如到这里来看看风景。她坐在亭中,有些出神地看着那一片银杏树。枝条的形状并不完美,甚至有些杂乱无章,但却极其舒展。那是顺其自然的,无人干预的,完全按照树木自己的心意长出来的枝条。司徒清看到入了迷,不知怎的,竟趴在石桌上,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她迷迷糊糊地抬眼,看了看泼墨般漆黑一片的天色,仍觉得困乏,便眯着眼睛趴在石桌上醒神。“呦,我还道这处清净,没成想已经被人占了去,可惜可惜!”
有男子的声音在亭中响起,司徒清吓了一跳,那点瞌睡瞬间散得一干二净。她腾地起身,扭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来人是个少年,瞧着像是比她大上一点。他生了一张好脸蛋,浓眉挺鼻,俊秀无双,尤其那双清澈透亮的桃花眼,比月色还要亮上几分。他穿一身洁白似雪的衣裳,墨发以玉冠束了,整齐地垂在脑后,手中还拿着一柄折扇,整个一副翩翩公子的打扮。司徒清眼尖地注意到,扇面的角落里,画了风雅的竹叶图。可惜他一开口说话,衣着打扮营造出的儒雅气质,就被破坏得一干二净。少年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语带戏谑地道:“姑娘不必如此紧张,我只不过是夜里睡不着,想来此散散心罢了。”
司清抿了抿唇,没有搭话。她注意到,他腰间悬着一块传讯玉牌。虽未听说过有哪家宗门的弟子服饰是纯白色,但既然带着传讯玉牌,定是修士无疑。她理顺压皱了些许的裙摆,礼数周全地行了一礼,道:“既然如此,小女子便先行离去,不在此处打扰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