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然然的背影早已远去,那十一二岁的女孩却僵硬地站在原地,愣愣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半晌未有动作。妖修头目在众手下的搀扶下稍微休息了片刻,见她痴痴傻傻地站着,走过来问道:“你在看什么?可是有何发现?”
她这才回过神来,犹豫了片刻,道:“没什么,只是让她逃了,有些气不过罢了。”
微微定了定神,将拖在地上的长鞭缠好,挂回腰间,她伸手扶过妖修头目,关切道:“你没事吧?可受了伤?”
妖修头目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摇头道:“无碍,方才那位姑娘下手算不得重。”
女孩凑到跟前一看,“啊”了一声,“你的脖子都被她抓破了呀!”
给一众手下下达了严密戒备的命令后,她连拖带拽地将妖修头目扯到一处隐蔽的山洞里头。山洞里头生了一簇火堆,四周有许多杂乱的脚印,甚至还散落着两个水袋,几块干粮,显然,他们已经把这山洞当了临时的据点。一路拉着妖修头目行到火堆旁,女孩按着他坐下,一边在随身携带的储物囊中翻着什么,一边不由分说地道:“面具摘下来,我给你涂药。”
妖修头目倒也很是听话,没说什么,老老实实地摘了面具,露出一张白净的脸来。他瞧着约摸十七八岁,尚算是个少年。样貌生得颇为清秀端正,只是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挥之不去的忧愁之色,没有少年人的明快,反而像是诸多愁事缠身。若是风然然此时还没走,见了他的脸,定是要愣在原地。极南之地被封已经过了整整六年,昔日稚气未脱,时不时还要哭一哭鼻子的傻子小师弟,已然长成了个翩翩少年郎。他看着仍在翻找的女孩,道:“整日带着面具实在憋闷,这里没有旁人,你也摘下面具来透透气吧。”
女孩依言摘下面具。面具下方,是一张尚且有些稚气的脸,眉头微微皱着。她只有十一二岁,脸盘没长开,脸颊肉嘟嘟的,还长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颇有几分可爱。即使皱着眉头故作深沉,仍是没有什么威慑感,反而叫人忍不住想要掐几下她的脸蛋儿。风二两显然也有这种想法,可惜刚刚抬起手,还没等挨到人家,就被打了手背,只好讪讪收手。风然然若是在这里,看到这一幕,又要惊上一惊了。因为这女孩,其实也算是半个熟人,她乃是尹一的徒弟,钱鱼儿。钱鱼儿翻找半晌,终于找出一瓶药膏,细细帮风二两上过药后,便坐在了一旁。风二两见她捏着药膏,手指不断摩挲着那装着药膏的白瓷瓶,半天没想起要收起来,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有些疑惑。“鱼儿,你不把药膏好好收起来,待会儿会弄丢的。”
经他提醒,双眼发直的钱鱼儿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拿着瓷瓶。三两下把瓷瓶塞回储物囊,她一边拿眼角偷偷瞟风二两,一边清了清嗓子,努力装作自然地问道:“方才那人,捉了你…是要做什么?”
提起此事,风二两眉头微微皱起,道:“她想要打探沈公…沈清霁的下落。”
钱鱼儿追问:“她打探沈清霁做什么?”
“不知。”
沉默片刻,钱鱼儿仍坐立难安,斟酌着又问:“你被她擒住的时候,离得那么近,可察觉到什么?”
风二两沉吟道:“她身上的气息似乎…有些古怪。”
“古怪?”
钱鱼儿下意识往他跟前凑了凑,“你觉得哪里古怪,从前可见过跟她气息相近之人?”
风二两思索片刻,摇摇头,道:“不曾见过。”
“真的没见过吗?”
钱鱼儿仍不死心,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风二两,“你再仔细想一想。”
“真的不曾见过。”
她凑得太近,两人鼻尖都快要贴上了,风二两手指抵在她额头上,将她往后推了推,道:“她身上的气息,不似修士,倒是带着几分…妖兽的味道。”
说到此处,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钱鱼儿今日似乎有些奇怪,便问道:“你怎么对这件事情如此感兴趣?”
钱鱼儿避开他的目光,低头去玩垂落在腿侧的鞭子,无波无澜地道:“我也是发觉她气息有异,所以有些好奇罢了。”
风二两失笑道:“你站得离她那么远,真的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气息?”
“那当然!”
钱鱼儿笃定道,“近日来,连主上都说我修炼进展很快,你少小瞧我!”
“主上…”风二两低喃了一声,成功被她转移了注意力,不再纠结于她追着问那女子的事情。“我还从未见过气息与妖兽类似之人。”
他拧眉,像是有些忌惮,“此人实在太过古怪,她兴许还会回来,此地不宜久留,待会儿你将此事禀报主上,我们稍作休整,便回去吧。”
钱鱼儿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方才,抽偏了的那一鞭子,恰好抽掉了那女子罩在脸上的帷帽,虽然她动作极快地遮住了脸,可是有一瞬间,钱鱼儿似乎还是瞧见了她的模样。她有一双异常明亮的杏眼,仿若林间的小鹿,令人见之难忘。钱鱼儿觉得,她长得很像风二两的师姐。可她不敢随意地,对风二两说出这话。他师姐为了救他,早在七年以前,就和那上万头妖兽一起,被封在了极南之地。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件事情依旧是风二两心头的一块伤疤,时不时便要隐隐作痛,从来没有真正愈合过。所以,她不敢说,那挟持了他的女子与他师姐长得像。更不敢说,她觉得那女子,极有可能就是他师姐。毕竟只是一闪而过的一眼,万一是她看错了…更何况当年,他师姐孤身一人与上万头妖兽封在一块,任是个铁打刚造的人,怕是也…钱鱼儿什么也不敢说,只能安慰自己,定是眼花看错了,然后勉强把方才的一切都咽回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