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娇趴在地上，艰难地歪着脖子，盯着那女子慢条斯理地在地宫之中转了一圈。这地宫里头的石室还关着十余名抓来的百姓，皆被女子放了出来。方才那名开口威吓的妖修，已经被光点压得喘不过气，眼珠赤红，几乎快要脱出眼眶，眼见着就要不行了。见了他的惨状，这一回，所有的妖修都静静看着那些好不容易抓来的肥羊，在他们眼前逃走，却没有一个人敢再多说一句话。所有的平民百姓都已经离去，地宫之内只剩下数十名妖修，与那名红衣女子。虞娇看着女子那副淡之又淡的模样，不知为何，总觉得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女子抬脚，一步一步朝她走来，走得很慢。虞娇手心里已经满是黏腻的冷汗，她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想道：这女子虽然制住了他们，却始终未下杀手，兴许是有什么事情要做。眼见她已经快要走到眼前，虞娇顾不得再仔细想下去，硬着头皮道：“阁下究竟是何人？若是有什么事情想要我们帮忙，尽管直言便是！”

女子依旧没有回答，不知是不是虞娇的错觉，她仿佛听到，厚重的帷帽后头，隐隐约约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你以人身化妖，却连体内瘴气都压制不下，如此没用，我能有什么事情想要你帮忙。”

明明是满含了嘲讽的一句话，她的语调偏偏那么自然，仿佛只是闲聊。虞娇愈发觉得屈辱，紧咬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眼下众妖修都已经明白，他们捆在一起怕也不是这女子的对手，当下便开始求饶。“女侠饶命，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我们，我们都会照办的！”

“没错，我们以后再也不会用邪法修炼了，更不会再抓百姓！”

“是啊，我们再也不敢了！求女侠饶命啊！”

“……”那女子兀自走着，根本不搭话。见她没什么反应，有妖修大着胆子奉承道：“这，这位女侠一见便知是菩萨心肠，所以才只是将我们制在这里，根本没有下杀手，诸位弟兄还，还不快谢过女侠！”

他结结巴巴的一番话说罢，女子竟当真停住了脚步。妖修一喜，正要再说些奉承话，便听她突然笑了起来。“这真是抬举我了。”

她一边笑，一边漫不经心道：“我可不是什么菩萨心肠，方才不出手，只不过是因为我养的这群小东西，模样颇为狰狞，怕吓到人罢了。”

模样狰狞？是说这些萤火虫一样的光点吗？那妖修硬着头皮干笑几声，道：“呵呵…女侠真会开玩笑，这些光芒分明好看得紧，同它们一比，就连天上的星星都要逊色几分，你又何必…”他的话没能说完。女子一个响指，那些光点竟瞬息之间变幻了形状。原本只有萤火虫大小的东西，竟然放大了数百倍，变成一头头凶猛异常的妖兽。那些妖兽比寻常妖兽还要大上许多，庞大的身形，赤红的双目，泛着幽绿色光芒的獠牙就抵在众妖修脖颈上，口中有腥臭的涎水流出，滴落在他们身上。虞娇被这浓烈的野兽腥臭一熏，险些当场晕过去。她此刻终于明白他们动弹不得的原因。那些妖兽正压在他们身上，健硕有力的四肢牢牢固定在他们周身。按说妖修皆是妖兽修炼而成，理应不应当被几头妖兽压倒，可是这些妖兽跟寻常妖兽实在很不一样。不止体格大了两三倍，力量更是大到惊人，就这么一压，便让他们动弹不得。“这这这，这些是什么…”有妖修惊慌地挣扎起来。女子没有答话，只是指尖相合，又是一声响指。虞娇已经看出，这女子是能控制这些妖兽的。所以那声清脆的响指，听在她耳朵里，与夺命魔咒无异。但不管如何异样，她心里头还是抱着一点希望。毕竟是更高一级，已经修成人身的妖啊，怎么可能轻易被妖兽伤到，定然还是有回旋余地的。可是…没有。虞娇听到身后有凄厉的惨叫声传来，獠牙撕裂血肉的声音，也混杂在惨叫声之中。她甚至还能听到血沫飞溅，洒落一片水声。单是听着这样令人胆寒的声音，已经让她全身发抖，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她颤巍巍地闭上了眼，左等右等，竟是什么也没有等来。没有疼痛，没有皮开肉绽，更没有肠穿肚烂，只有妖兽温热黏腻的涎水滴落，腥臭味扑鼻，晕得她胃里一阵阵翻腾。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在虞娇看来，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长。地宫内所有的声音皆已息止，安静到只能听见妖兽“呼哧呼哧”的呼吸声。这样的安静最是折磨人心。又等了片刻，她终是忍不住，鼓足勇气，缓缓张开了双眼。那红衣女子已经到了跟前，正翘着二郎腿，很是悠闲地坐着。这地宫内自然是没有椅子的。虞娇目光下移，只见她充当椅子坐着的，竟是一头赤虎妖。那体型健硕，凶猛无双的赤虎妖，在她手底下，乖顺得宛若绵羊，四肢蜷缩着，低眉顺眼地趴在地上，连獠牙都收了起来。然而，即使它收起了獠牙，虞娇依然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张骇人的虎口边上，沾满了血污，金黄色的毛发已经被染得鲜红，甚至还有几丝肉沫挂在齿缝里。注意到虞娇惊骇的目光，女子垂眸瞧了一眼，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随手丢了下去，道：“好脏，擦擦吧，莫叫人看了笑话。”

赤虎妖慢腾腾地伸出一只前爪，勾起手帕，动作幅度极小地擦着那些狰狞的血痕。它始终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颠簸了背上坐着的人。女子漫不经心地摸着赤虎妖的头，帷帽微微侧了侧，大约是正看着虞娇。虞娇双目涣散，已经被眼前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半晌，女子先开了口，很是亲昵地唤她：“虞师姐，好久不见。”

“你，你认得我？”

虞娇愣怔片刻，面色逐渐变得惨白，“你是扶摇派的弟子！”

她倏地挣扎起来，像是想要捂住脸，可妖兽牢牢压制着她，她根本抽不出手来。女子淡淡“嗯？”

了一声，抬手摘去帷帽，露出一双明亮如星的杏眼，悠悠道：“虞师姐果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说了这么多话，你竟还没认出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