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拜别师弟,再翻墙回到自己房间的,风然然已经不记得了。再回过神来,她已经躺在了床上,愣愣看着头顶上层层叠叠的纱幔,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仿佛有许多剪不断,记不清的线团缠绕在她心间,发呆的那些时间里究竟在想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真正的心乱如麻。怀着乱糟糟的心情,自然是无法入眠。整整一夜没合眼,捱到清晨的微光透过窗户纸打进房中,风然然便起了身。她打来水,仔细洗漱过一番,还是掩盖不住眼底一圈淡淡的青色。她身上没有胭脂水粉一类的东西,自然没有遮掩的法子。折腾了一会儿,天色已经大亮。近几日来皆是阴天连雨,独独今日,竟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风然然对着镜子发了一会儿呆,直到阳光从外头照进来,照到镜子上头,又晃了她的眼睛,才叫她回过神,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梳了快半个时辰的头发了。左右闲着也没什么事做,她搁下梳子,戴好帷帽,打算出去走一走。守在她院门外头的,是一个没见过的妖修,穿一身高领口的长衫,连脖颈都包裹得很严实,只露出半截下颚来。这妖修模样生得还算周正,瞧着像是二十出头。不过妖修成人身之前,要经历数百年岁月,所以看他们的年龄,自是不能从外貌判断的。见她推开门,那妖修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姑娘,您醒了,可要用膳?”
“先不用。”
风然然道,“我还不饿,只是想随便逛一逛。”
那妖修自然而然接道:“属下陪您吧。”
风然然细细瞧了他一眼。他的眼神很淡,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并不如何坚持,可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却都很规矩,没有半分失礼。显然,这是个极其沉稳的妖。定是沈清霁下了什么命令,他才会提出要陪着她。想到此处,风然然也不再多浪费口舌推拒,大大方方道:“也好,那你就带我在这里四下逛逛吧,权当帮我认认路了。”
他微微躬身,恭敬道:“属下遵命。”
路上,风然然闲着无聊,同他聊了几句权当解闷。这妖修名叫霍言,跟在沈清霁身边,已经有五年多了,算是很早便入了他麾下。言语间,霍言不吝啬表达出对沈清霁的尊敬。不过这点不用说,风然然也知道。风二两和钱鱼儿可是人身,还是修士,按理来说是与妖修水火不容的存在,但沈清霁不止让手下这群妖修接受了二人,还将风二两提为护法。若非他这群手下是打心眼里尊重他,恐怕早就反了。或许是因为沈清霁吩咐过,霍言对风然然也很是恭敬。这一路上,他尽心尽责地介绍整座宅邸,何处是沈清霁的书房,何处是沈清霁用来存放收缴来的武器之处,何处又是沈清霁经常呆的院子。左右说来说去,总是脱不开与沈清霁有关。不过风然然也能理解,这里毕竟是沈清霁的宅邸,自然处处都是与他有关之地。这宅邸不大,悠悠闲闲地逛了约摸半个时辰,便几乎逛到了头,前方只剩下一排屋挨着屋,瞧上去有些紧凑的院落。风然然正往那处走,霍言却突然停住了步子,道:“姑娘,前头是我们平日里休息的地方,现下时辰尚早,许多人都还没醒,姑娘若想进去参观,恐怕诸多不便,不若等稍晚一些,属下再带您过来。”
既是众妖修的住处,也没什么好看的。沈清霁他们约摸也该醒了,还是回去同他们聊聊天吧。这样想着,风然然摆摆手,道:“不用了,逛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是,姑娘。”
两人转过身,顺着原路返回去。霍言其实还算心细,方才离开所住院子之前,风然然亲眼看着他仔仔细细关严了院门,没留一丝缝隙,还挂上了门闩。可两人走回来,离得老远便瞧见,关得好好的院门,开了。风然然初初瞧见门开了,并未多想,只以为是沈清霁或者风二两醒了,想来找她聊天,顺手开了门。然而走到近处一瞧,发现这开门之人实在有些粗鲁。方才好端端挂在门上的门闩,已经断成了两截,颇为凄惨地躺在地上。而且不止门栓断了,就连原本严丝合缝的院门,都从底部裂开了一道豁口,此刻正挂在门框子上头晃荡着,摇摇欲坠。这门,显然是被人非常暴力地踢开的。霍言瞧见这形容凄惨的院门,神色一凝,步履匆匆地行了过去。他蹲在门边,细细查看了一番,回头看向风然然,歉意道:“许是又有修士入侵,属下需得前去将此事禀报主上,恐怕暂时不能再陪伴姑娘左右。”
说罢,他便匆匆忙忙起身离去,瞧着是往沈清霁住处去了。风然然想了又想,实在想不通,若真是修士入侵,为何不去找沈清霁,反而要来踢烂她所住院子的大门。这房中,根本也没有什么令人觊觎的东西。她看了几眼惨兮兮的木门,便跨进院子,打算去房中看看那擅闯之人,可有留下什么痕迹。这院子算不上大,里头只有一间房,此刻,房门大敞四开,只是她出来之前关严了窗子,屋子里头没进什么阳光,稍微有些暗,离得远了什么也看不清。待走近了些,看清屋内景象的瞬间,风然然倏地停住脚步,怔在了原地。屋内有人。沈清霁背对着她站在房中,正定定看着早上她出门前,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风然然扫了一眼这间她住了一晚的房间。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边围着的纱幔层层卷起,就连用过的木盆和梳子,都被规规矩矩地放回了原处。整间房的摆设布置,与她昨夜住进来以前一模一样。仿佛没有人住过。仿佛昨日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微风顺着房门拂进去,沈清霁身上略显沉闷的黑衣,便从衣角开始,荡出一圈一圈细微的波动。略显宽大的袖摆飘荡而起,隐在里头的手露了出来。他紧紧握着拳头,手背上满是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