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那老者已经拾回了自己的佩剑,飞身登上了屋檐,站在了青年近侧。“两位自诩正道之士,行事却如此龌龊,不惜抓我手底下的一个小姑娘做人质,定是有非说不可的话吧。”
沈清霁不无嘲讽地道,“既然这样,我便洗耳恭听。”
“小姑娘?”
老者喃喃重复一遍。他本是站得离青年有些距离,闻言朝青年的方向靠了靠,仔细打量了钱鱼儿一番。钱鱼儿面上仍戴着面具,他自然是看不出她长相的。但是他能感受得到,这小姑娘身上的气息,的的确确不属于妖修,而是修士。老者一愣,不解道:“既为人身,为何要与妖修厮混在一起?可是有何难言之隐?不妨说出来,我…”“与妖修厮混在一起的修士,能做什么好事。”
青年打断他,“这位焚心大人可是狡猾得很,前辈莫要被三言两语迷惑。”
老者被他说服,定了定神,勉强把目光从钱鱼儿身上移开,复又看向沈清霁。趁着他们听了沈清霁的话有些分心,风然然幅度极轻地抖了一下袖口,微弱的五粒光点自袖中落出。今夜乃是十五,月色正是明净透亮,那点子不值一提的光亮,根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焚心大人,我要说的话嘛,你应该能猜得到才对。”
青年的声音微微扬起,阴沉中含了几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猜不到。”
沈清霁答得干脆,“阁下还是不要没话找话了,有什么事情就快点说吧,我忙得很,没有时间在这里陪着两位打哑谜。”
“那好。”
青年轻笑一声,“我便直说了,焚心大人你…啊不,叫错了,应该叫…沈少侠。”
风然然一怔。他说什么?沈少侠?沈清霁的身份,难道已经暴露了?听了这个称呼,再回忆起白日里听过的谈话,一切似乎都能解释得通了。“沈清霁”这个本应死在七年前的人,突然重现世间,还是以大妖“焚心大人”的身份出现,足以让世间众人怀疑扶摇派居心叵测,故意包庇。钱鱼儿挣扎着“呸”了一声,道:“放什么狗屁!随便拿什么无名小卒的名字,也敢往焚心大人的头上套!”
若是没有被擒,她这一番话应当说得气势恢宏,可惜她脖子还被掐着,虽然极力表现得凶狠,仍然气势不足。青年手上猛地一使力,钱鱼儿皱紧眉头闷哼一声,再说不出一句话。他道:“这是我们大人之间要谈的正事,小孩子还是莫要随便插嘴。”
那几粒光点已经从后头绕了一圈,飘到了青年和老者身上,轻如浮灰般落在两人肩头。见钱鱼儿再次遭受折磨,风然然指尖一勾,正想命妖兽发力,压住青年,便见他松了手,自言自语似的道:“罢了,我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钱鱼儿暂且无碍,风然然略微放松了几分,手指缓缓张开。虽然擒住这两人,关起来严加审问也是一种办法,但这青年颇为狡诈,审出来的消息,不一定都是真的。还是在他这样胸有成竹的时刻,说出来的话,可信度最高。更何况,那老者在云渺宫之中地位不低,贸然对他出手,实非明智之举。青年挑衅似的看着沈清霁,道:“怎么,沈少侠被拆穿了身份,竟连话都不敢说了?”
沈清霁没有半点诧异,一派自如地道:“我是在想,这世上还有人睁着眼睛,就能做起梦来。”
一旁的老者开了口,威严道:“你若非怕熟人认出,何苦数年来始终面具不离身。”
青年道:“看吧,不止我一个人这样怀疑,焚心大人若是想洗脱嫌疑,不如把面具摘下来,让我们一观如何?”
他一手掐着钱鱼儿的脖子,一手指尖轻拂过她脸上罩着的面具,悠悠道:“只要焚心大人愿意配合,这位小妹妹,便也可以安然无恙地回到诸位身边了。”
指尖划过面具边缘,轻轻一撬,钱鱼儿脸上的面具当啷坠地。白日里去素陀城探查时,风然然三人曾带了人皮面具,后来遇上种种事情,忙活了整整一日,那张人皮面具,始终没有取下,直到此刻,也仍然好端端地覆在钱鱼儿面上。但,这点伎俩实在有些低劣,能瞒得过城门守卫,却瞒不过这青年。“这位小妹妹竟还带了人皮面具。”
他的手在钱鱼儿颈侧滑过,指腹已然摸到了面具的边缘,撕与不撕,全在他一念之间。“真是可笑。”
沈清霁周身翻腾起汹涌的瘴气,骤然开口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说要看我的脸,我就要乖乖给你看不成!”
他大约是气急,一层薄薄的黑雾凝结在他身侧,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其中。青年的指尖仍然在人皮面具的边缘打转,像在故意激怒他,“焚心大人是不想,还是不敢?”
沈清霁嗤笑一声,忍无可忍地飞身而上,掌心窜出一股浓郁的瘴气,直取青年首级。青年踩着房檐的边缘往后退去,险险躲开那道瘴气,侧目对老者道:“还要劳烦前辈保护。”
“无碍。”
老者上前,同沈清霁缠斗起来。而青年,则趁着这个间隙,带着钱鱼儿跃下房檐,朝着书房的方向行去。风然然与风二两连忙跟了上去,在书房门口将他拦下。青年仍是胸有成竹,大约觉得自己有人质在手,根本不用担心什么。他先看了风二两一眼,微笑道:“这位少侠,想必是风姑娘的师弟吧。”
风二两毕竟还是老实,被人拆穿了身份,立刻就有些蒙了,一时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风然然喝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阁下胡说八道些什么!”
青年转了目光,看向风然然,“咦”了一声,“这位姑娘倒是眼生,今日头一次见。”
风然然抬手,假意愤然地指着青年,实则是用袖中浓重的妖兽气息迷惑对方。青年果然没有发现古怪之处。“姑娘莫非是…沈少侠新找的相好?”
他叹息一声,“如果真是这样,我可真是替那位逝去的风姑娘感到惋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