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霁正学她,端了茶盏送到唇边,还没来得及抿上一口。骤然听见这句话,他手一抖,茶水洒了几滴出来。风然然掏了一块帕子,擦净了溅在桌面上的茶水,笑道:“怎么听见我要走如此激动,莫不是舍不得吧?”
沈清霁定了定神,抬眸看她,那一双亮如明月的眼睛里头含着狡黠的笑意,满脸都写着扳回一城的得意。又顿了片刻,他才搁下茶盏,问道:“要去哪里?”
不等风然然回答,他又加了一句:“叫霍言跟着你吧。”
“不要!”
风然然连忙摆手。如果真的带着霍言同去,她就什么也不用干了。许是因为她拒绝得太过直接强烈,沈清霁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阵,问道:“呦,小师妹究竟是要去何处,竟然搞得如此神秘,莫不是…”他往风然然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要去私会情郎?”
“去你的!”
她手里还握着茶盏,一时气结,顺手把茶盏扬了过去。所幸她已经喝了一大半,茶盏里头没剩多少茶水,沈清霁反应极快地一侧身,便躲了过去。小半杯茶水,如数泼到了地上,留下一滩水渍。沈清霁哈哈大笑了好一阵,才在风然然杀意腾腾的眼神下,勉强止住了笑声。“说吧。”
他忍着笑开口,“你究竟要去何处?几日能回来?”
来之前,风然然就想好了借口,此时也不过是当着沈清霁的面,把打好的腹稿说出罢了。她正要开口,又想起沈清霁也算是个敏锐之人。为了掩饰那点心虚,她决定先聊点其他的,降低他的怀疑。她又慢悠悠倒了一盏茶,抿了一口茶水,才道:“我昨儿晚上出去寻东西了,你知道吧?”
沈清霁点头,笑嘻嘻地眨着眼睛,“小师妹的事情,我当然是知道的。”
他半是探究半是玩笑地上下打量风然然一眼,“小师妹到底丢了什么?出去折腾了一整日,可找到了?”
“自然。”
风然然从怀中摸出一块玉来,提到烛火下给沈清霁看,“我就是找这个去了。”
玉质无瑕,通体雪白,正是雪冥玉。沈清霁面上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缝,像是有些不可置信,嘴角抽动了一下,才道:“小师妹真是好能耐。”
风然然将雪冥玉收好,一拱手,干脆地应了下来,“过奖。”
沈清霁难得有些无言。“这快玉,是穆池前辈留下来的。”
风然然道,“说来穆池前辈也是个怪人,徒儿活着时百般责难,待到人死了,却又一声不响地将此等珍宝当作陪葬。”
穆池的徒儿是梁谦。沈清霁既是梁谦,又不是梁谦。突然提起百年前的事情,他心绪一时有些复杂,默了片刻,没有说话。风然然悠悠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有些想念师傅,师傅过世这么多年,我甚至没有给他上过一炷香。”
沈清霁顿了一下,像是想要安慰:“小师妹,你…”风然然打断他,“所以这次,我想去看看师傅。”
沈清霁看着她,面色有些古怪,嘴角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他知道风然然心里对风忘忧始终有愧。去给风忘忧上香,是风然然想到的诸多借口里最好的一个。事实证明,沈清霁的确没想出什么阻拦的理由。他沉吟道:“风前辈的尸身,还保存在…”“我知道,师傅的尸身还在扶摇派。”
风然然打断他,“我知道单凭自己一个人很难进扶摇山,而且,我也不想给扶摇派添麻烦。”
她趁热打铁:“我只在扶摇山外遥遥祭拜一下,费不了多长时间,很快便回。”
沈清霁抿唇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妥协,问道:“何时走?”
风然然道:“明日一早。”
沈清霁点点头,垂眸的瞬间,收起了面上的忧色。再抬起脸,又是笑眯眯的,“既然明日一早就要走,小师妹怎么还待在我这里,依我看啊,你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不然没有精力赶路,可就不好了。”
他这逐客令下得直白。风然然小声嘟囔:“我这不是想着来告诉你一声么。”
她站起身,往门边走去,待门推了一半,正要迈步出去之时,又停顿下来,回过头,道:“还有一事,我…”沈清霁正在脱那件随手披在身上的外袍,闻言头都没抬,只摆摆手,道:“不要告诉二两是吧?知道了!”
还没说出口的话被他给说了。风然然无言片刻,干巴巴道:“谢了。”
“小师妹何时学得如此客气。”
沈清霁微微扬眉,像是有些惊讶,唇角带着笑意,又像是在调侃。“总之就是多谢。”
风然然又道了一遍谢,这才转身出了房间。房门在身后合拢,她朝着院外走去。刚刚踏出院门,沈清霁房中那点微弱的烛光,便灭了下去。现在仍是深夜,还能小憩片刻。风然然关好院门,朝着自己住的院子走去。………夜深人静,整座宅邸都陷入一片黑暗,再无半点人声,一声极轻的鸟鸣骤然响起。深夜之中的一声鸟鸣,不甚起眼,即使有人听见了,约莫也只会认为是一只偶然路过宅院的小鸟儿。待这脆生生的鸟叫声响过,风然然住的院子门前,再没有半个人影。夜风拂过,只吹起地面上落的浮灰。另一头,沈清霁房中的烛火,重新亮了起来。房间的窗子开着,他披着外袍站在窗边,目光看着空旷的院子,似在等待着什么。不多时,一道黑影翻过院墙,犹如一只轻快的黑燕,落在了院中,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沈清霁就这样看着黑影接近了他的卧房,紧接着,房门外传来压的极低的一声:“主上。”
“进来吧。”
他一挥衣袖,房门开了。黑影入得房间,隐在黑暗中的一张脸,显现在烛火之下。正是原本应当守在风然然院门外头的霍言。他对着沈清霁行了一礼,恭敬道:“主上有何事吩咐属下?”
沈清霁言简意赅道:“跟着她,好生保护。”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霍言点头,“谨遵主上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