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真人脸上的笑容一僵。他很快调整好了表情,目光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笑道:“诸位一同开口,该让哪家的医修诊治才好?”
方才,有三位掌门,一齐说出“我派有医修前来”。这三位掌门,分别来自驭兽宗,寒枫谷与凌霄阁。话同时说出口后,三位掌门具是愣了一愣。片刻后,齐修远最先反应过来,笑着拱手道:“凌霄阁来的医修年纪尚轻,喜欢凑热闹,原本是难当重任,本想着赶鸭子上架让他试上一试,不过,既然还有道友特意带了门下医修前来,我凌霄阁,便不凑这个热闹了。”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露,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既说明了凌霄阁的那名医修,只是因为爱凑热闹才会前来,又暗暗嘲讽其他两派有意带医修来此,不知是何目的。这话简直是给这一场“医修之争”添了一把柴,将另两名开口的掌门架到了火上去烤。两人顿时互相推拒起来。“我派来的医修其实医术并非上佳,还是阁下派人来看吧。”
“不不,道友太过客气了,贵派与医术一道钻研颇深,还是阁下来吧。”
这样你来我往地推了几轮后,台下眼巴巴等着看行刑的众人皆有些烦了。有人小声嘟囔道:“找个医修这么费劲,亏这两个老东西还是世家掌门,真是唠叨死了!我们村东头的老头老太也不见得这般做派。”
演武台四下安静,原本就只能听到两位掌门的声音,这人抱怨的声音虽小,却还是清清楚楚落在众人耳中。寒枫谷掌门龙川真人瞪着台下,扬声道:“谁…”这般不守规矩,后头的话都没能说得出来。“哈哈哈哈……”一阵大笑声自台下传来。台下的几乎每一个人,都笑了起来。龙川真人瞪了片刻,没找到可以发火的目标,只得悻悻转回头来。台上几位掌门制止了数遍,演武台终于重新安静下来。不过虽然已经安静了下来,但毕竟是被嘲讽过一遭的。方才还在不断互相推让的驭兽宗掌门饶宜真人,还有寒枫谷掌门龙川真人皆是住了嘴,不再多言。片刻后,始终不言不语坐在座位上的魏贤站起身,上前一步,道:“此地毕竟是我天神殿境地,真要论起来,眼下在这里的医修,当是天神殿最多。”
他看着台上其余几位掌门,不卑不亢道:“不如由我天神殿派医修前来,诸位意下如何?”
没有人表达反对。本来也无人在意,究竟由哪派的医修前来“诊治”。每一位掌门都是连连点头,口中赞许:“还是魏掌门想得周到,既然如此,便由魏掌门派医修来吧。”
魏贤于是差了人去寻医修来,几位掌门重新坐下来等候。他们因为医修的事情争执之时,风然然已经又被关回了牢笼里。她靠坐在牢边,借着散乱额发的遮掩,将各世家掌门的神态尽收眼底。七年过去,这些个世家,还是同从前一样,只是表面和谐,背地里为着利益明争暗斗。她心里头很清楚,这些人并不是怀疑云渺宫,也不是真的觉得她有那么狡猾。这一番围绕着医修的闹剧,只是拖延时间罢了。他们打算想办法找借口,延后行刑的日子,甚至,直接将“行刑”给取消。这一番拐弯抹角的苦心,绝不是认为风然然罪不至死,想保下她一条命来。而是因为,他们觊觎她手底下的妖兽。口中喊着妖兽乃邪物,应当赶尽杀绝,然真有能控制妖兽的机会摆在面前,他们又比谁都要垂涎。就这样让她这个能控制妖兽的利器去死,实在是可惜。风然然对这一切并不意外,她早猜到会这样。这些世家掌门的想法皆是大同小异,更是不会对此有什么惊诧。真正打从心底里,对于这群人的贪婪感到不可置信的,大约也只有席苍真人一个。不多时,魏贤派去请医修的弟子,便带了一名提着药箱的青年回来。魏贤起身相迎,将青年迎到了跟前,言简意赅地对众人介绍道:“这是曾辅,天神殿上下医术最高明的一位。”
曾辅俯身对着几位掌门行了一礼,便朝风然然走去。他隔着牢笼上密集的玄铁栅栏看了风然然一眼,侧身对守在一旁的云渺宫弟子道:“劳烦道友开门。”
牢门打开,曾辅对风然然轻声道了一声得罪,然后探手进来,捏住了她无力抬起的手腕。在牢笼边上蹲着,连脉诊都没有,只能支起一边膝盖充当脉诊,如此简陋的条件,曾辅恐怕是从未经历过。尽管如此,他仍然诊得认真。片刻后,他松了手,规规矩矩地将风然然绵软无力的手腕,重新安放在她身侧。“这位…曾小友。”
站在一旁的康真人凑上前来,“如何?”
曾辅道:“诸位前辈可以放心,这位姑娘确是中了毒,若无解药,四个时辰内,绝没有半点力气动弹。”
诊好了脉断过了症,曾辅便算是功成身退。他对于行刑一类的血腥场面并无兴趣,对着几位掌门行了一礼,便提着药箱离去。席苍真人问道:“诸位可还有何异议?若是没有,就…”他指向铡刀,后头的话还没说完,就再次被打断。这一次打断他的,还是康真人。他道:“七年前,极南之地封印还未成之时,坊间曾有一个传闻,不知诸位可有听闻过?”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楚他说的是哪一个传闻,却还要先故作不知。饶宜真人先问:“康真人说的是何传闻?”
有人搭了话茬,康真人的戏自然能继续演下去。他捋着胡须,清了清嗓子,道:“这还要说到那臭名远扬,恶事做尽的妖修,司徒瑛,传闻中…”“康真人。”
席苍真人皱着眉头打断他,“这些传闻,与今日之事有何干系,你若想要怀念往事,不若等到办完正事以后。”
康真人被打断了也不急,笑眯眯道:“席苍掌门稍安勿躁,听我讲下去,自然会知道,这位姑娘与那司徒瑛之间,是有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