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找到魏贤从前住的房间,离着大老远就听见一片混乱之声。方才那十余名天神殿弟子,提着守山小弟子挤在门前,具是面色焦急,似乎正在极力劝说着什么。两人朝他们靠过去,距离近了,终于听清他们说的话。“掌门!焚心和那妖女就快打上来了,您快些走吧!”
“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有您在,天神殿就还有机会!”
“掌门!弟子这便领人去画传送阵法,定能护您安然逃离!”
“一部分人去画阵,另一部分死守此处,一定不会叫他们找到机会靠近你的!”
“……”听了半晌,只听见这些弟子跌跌不休地不断出主意,却听不见门内人有半点回应。他们讨论得太过专注,就连身后有人靠近都未曾发现。沈清霁站定在人群后头,重重咳了一声,装模作样道:“打扰诸位,我来得,是不是不大是时候,要不然我先去别处稍候片刻,等诸位讨论得差不多了,我再来?”
“是焚心!焚心追上来了!”
“快看呐!他身后还跟着那妖女!”
“列阵!快列阵!”
“保护掌门,保护掌门!”
场面登时乱作一团。沈清霁看着天神殿弟子慌乱之中列出的,堪称杂乱无章的阵法,无言片刻,正要说话,忽听人群中传来一道男声:“肃静!”
循声望去,开口的是一名五官端正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男子穿着天神殿真人制式的绛紫色衣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神情颇为肃穆,黑眸瞥向沈清霁时,隐隐含着肃杀的冷意。连站在后头的风然然都察觉到了他十分明显的敌意,沈清霁却恍若未觉,在他看过来时,甚至还很自来熟地笑着对他招手示意。男子自然没给他回应,只短短一瞬目光相接后,他便移开了视线。沈清霁耸耸肩,放下了手,并不在意他的冷淡。这男子虽然年轻,但已是真人,定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天神殿弟子对他似乎也颇为敬重。他开口喝止后,嘈杂的人声渐渐安定下来。沉静片刻后,一名弟子道:“魏师兄!你快带着掌门逃离吧!我们一定能拖住这两个魔头的!”
他唤着年轻男子作“魏师兄”。既是穿着真人制式的衣裳,应该是真人才对,为何却是师兄?而且…姓魏,莫非与魏怀仁有所关联?风然然忍不住打量了他一眼。他五官生得端正,眉峰锐利,眸色漆黑,如一汪沉静的潭水,唇角抿着,微收的下颚轮廓冷硬。虽然不知魏怀仁年轻时究竟长得一副什么模样,但单看五官,这人与魏贤,是没有半点相像的。他对目光很敏锐,风然然刚刚打量了几眼,他便抬眸看来,黑沉沉的瞳仁不带任何情绪地看向她。也许只是恰好姓魏,风然然移开视线不再看他。一旁提议的弟子见得不到回应,忍不住又想开口。还不等说出话来,这位魏师兄便抬起手来,摆出了看似随意,却丝毫不容置喙的手势。那弟子见状,只好收声。魏师兄抬步朝沈清霁走来,步伐稳当,没有半点慌乱。守在一旁的众弟子吓得够呛,风然然甚至听见了几声压得极低的抽气声。行出十余步后,魏师兄站定在距离沈清霁两米远的位置,道:“掌门要见你们。”
他的声音与他整个人一样,沉静如水,听不出什么情绪的起伏。沈清霁一拱手,大约想说一句“多谢兄台”一类的客套话。然而他并没有这个机会。说完这一句,魏师兄便转过身,自顾自朝着方才出来的寝殿走去。没有多说一句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魏贤此刻,定是正在这间寝殿之中等着风然然二人。站在一旁的众弟子眼睁睁看着二人跟在魏师兄后头,一点点靠近了自家掌门的寝殿,面上皆露出几分异色。有好几人急得冷汗都下来了。走在前头领路的魏师兄置若罔闻,走进寝殿的一路上,甚至没有侧目看上一眼。临进门前,沈清霁突然驻足,扭过头,对着门外众人笑眯眯道:“是你们掌门要请我进殿,我也不好拒绝不是?打扰了,真是打扰了。”
他脸上堪称挑衅的笑,着实将那些天神殿弟子气得够呛。风然然失笑,推了他一把,让他别站在这里挡路,他才哈哈大笑着进了寝殿。这寝殿布置很简单,一进门便是一张方桌,桌边摆着一张软椅,再往里,便是一道式样简单的屏风,只一方薄薄的白纱,没有绣任何装饰。屏风内,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低咳。魏师兄端端正正立于屏风边上,侧目看了二人一眼,旋即扭头,对着屏风后头,恭敬道:“掌门,人已经带进来了。”
沙哑的男声响起:“让他们进来吧。”
魏师兄于是伸出手,对着二人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面具仿佛是一个什么枷锁,沈清霁戴着枷锁时,尚且能维持住焚心在世人眼中的威严状态。一摘下枷锁,整个人也跟着恢复了从前的吊儿郎当做派。他分明已经看出魏师兄心底并不情愿,却还是自来熟地拍了人家的肩膀,笑嘻嘻道:“多谢兄台!”
魏师兄涵养也算不错,只往后撤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并未说什么,甚至连面色都未曾有任何变化。跨过屏风,便是一张木床,床上挂着的洁白纱帐已经挽起,躺在床上那人苍白的面色,清晰烙入眼中。魏贤九死一生地解了蛇毒,险险保下一条命来,现今还未恢复,整张脸白得跟纸一样,没有半分血色。见风然然二人进来,他微微抬手,“贺新,扶我起来。”
站在屏风边上的男子闻言立即上前,轻缓地将他扶起。原来是叫魏贺新,风然然看了他一眼。世人皆知道魏怀仁两个儿子,一个取名魏贤,一个取名魏彬。而这魏贺新,单听名字,与这两兄弟似乎没有任何关联。兴许真的只是偶然姓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