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神殿弟子来院中送了餐食,两人在院子里摆了桌子,将餐盒中饭菜取出,一道用了晚膳。用罢晚膳,顺手将餐盒收拾了一下,正准备将餐盒放到门口,等着人来收走,忽听院门口传来敲门声。“沈公子,风姑娘。”
魏贤略显沙哑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沈清霁将餐盒暂时搁在桌边,起身去开了院门,魏贤正站在门外,身侧还跟着两名小弟子。天神殿风光了那么多年,自是财大气粗。掌门制式的衣裳华丽非凡,通体贵气的绛紫色,袖口与领口则是金色,这金色并非是布料,而是用金线密密麻麻绣上去的。腰间一条水头极好的白玉腰带搭配纯银锁扣,袍角上,用金线绣出的麒麟纹饰栩栩如生,麒麟的两粒眼珠,则是用上号的黑玉铸就。这样一身衣裳,穿在人身上,本应是气派非凡的。可惜先任掌门魏怀仁常年满身病气,丝毫穿不出衣裳应有的霸气。现任掌门魏贤气质又太过柔和,此时带着中毒初愈的憔悴,与这身衣裳要多不搭有多不搭。院门打开,见了沈清霁,魏贤似乎想开口说话,然刚一张口,便是一阵压抑不住的闷咳,直咳得他一张苍白的脸憋成青紫色。见状,扶他过来的两名小弟子如临大敌,一边小心地给他拍背顺气,一边慌张道:“掌门!您没事吧!”
中过毒的身体本就没有完全恢复,这间院落又离他住处格外的远,一路走过来已是不易。魏贤咳得几乎要背过气去,连摆摆手,道一声“无事”都做不到。沈清霁让出院门口的位置,道:“外面风大,魏掌门先进来说话吧。”
两名小弟子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又落在敞开的院门上,满眼警惕,仿佛院中有什么了不得的洪水猛兽似的。魏贤又重重咳了几声,终于勉强止住,艰难道:“多,咳咳…多谢沈公子…咳咳……”眼见着自家掌门迈步跨进院中,两名小弟子在后头,紧张兮兮地驱使几乎僵硬了的双腿动弹起来,就要跟着进来。沈清霁斜倚着门框,微微挑眉,有些好笑地朝着他们的模样,并没有张口阻拦的意思。谁成想还没等着两个小弟子跨过门槛,魏贤便半侧过头,道:“你们就守在外头吧,不必进来。”
两名小弟子一愣。一人慌张道:“掌门怎能独自与魔…与这两位贵客待在一处!”
“就是啊!”
另一人帮腔,“掌门,您就让我们进去陪着吧!我们站在一边,保准不会乱说话,更不会打扰您!”
魏贤不为所动地,重复道:“你们不必进来。”
他看向靠在门边的沈清霁,“劳烦沈公子关上院门。”
“魏掌门确定不带他们进来?”
沈清霁瞥向那两名急得快哭出来的小弟子,“我其实没有魏掌门想象得那般小气。”
魏贤失笑片刻,摇头道:“沈公子,关门吧。”
“好吧,都听魏掌门的。”
沈清霁笑嘻嘻地对着门外那两名小弟子耸了耸肩,一脸“我可帮你们说话了啊,是你们掌门执意不许你们进来”的无辜。成功在两名小弟子写满了慌张与担忧的脸上,又添了几分蒸腾燃烧的怒气。他便顶着两道恨不得当场将他生吞活剥了的目光,“砰”的一声,合拢了院门。魏贤从袖中摸出一张薄薄的黄纸,仔细地贴在了院门上。风然然看了一眼,发现竟是一张消音符,便问:“魏掌门可是有什么不想让旁人听到的话想说?”
魏贤踱到桌边坐下,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此番天神殿的事情,二位想必已经清楚了。”
沈清霁点头,“我如此神通广大,自然已经清楚了。”
魏贤轻笑了一声,旋即又皱起眉头,沉吟道:“我怀疑天神殿内…可能有人私下与妖修勾结。”
他大概是很不想怀疑自己门下的弟子,迟疑了片刻,才好不容易说完后半句。风然然问道:“魏掌门心中可有怀疑的对象?”
魏贤摇头,凝重道:“并无。”
先前司徒瑛领着一群妖修在演武台上作乱,虽然因沈清霁赶到的及时,并未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但由于演武台乃是天神殿境内,离得最近的天神殿,自然是八大世家中损伤最大的一个。这些日子来,魏贤忙着处理混乱的烂摊子,接连数日都没能好好休息。他成日成夜地待在书房里,实在困乏得厉害了,就靠在桌案上小憩片刻。就这样连轴转了数日,任是个铁打的人也该受不住了。那夜,他终于处理完了大半事务,得了一点空闲,可以回房去好生休息一夜。回了寝殿,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换下外衫,只除了鞋袜就躺倒在床,头一捱到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刚刚睡下不久,他忽觉脚踝处猛地一痛,仿佛被什么尖锐的物件,狠狠刺了一下似的。疼痛让他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甫一坐起身,便瞧见一条手腕粗细,通体长着银白色环状斑纹的黑蛇,正盘成一团趴在他脚边,嘶嘶吐着鲜红的信子。掀起裤腿一看,脚腕上赫然是两个小洞,黑色的血迹正缓缓从小洞里流出。这蛇有毒!他已经中毒了!电光火石间,魏贤反应过来,想要下床去喊人来。可蛇毒已经随着血液流入身体,毒性蔓延得非常快。不过是起身查看伤势的功夫,他整条腿已经彻底麻痹了,仿佛不再属于自己了似的,不管如何使力,仍然半点动弹不得。别说出去唤人进来,就连下床都做不到。没有办法,他只能提起一点最后余力,勉强张口呼救。声音惊动了门外守夜的弟子,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听见房门被推开,有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再然后,他眼皮一沉,便什么也不知道了。等到他终于从昏迷之中醒来,护山结界已经被破坏,门下弟子失踪三十二人。那三十二名失踪的弟子,至今仍未有任何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