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霁“嘶”了一声,凑到风然然耳边,低声道:“这么多鞭打下去,还能跪在这里一动不动,这魏贺新也算是个硬骨头。”
魏贺新半晌没有说话。魏贤深深吸了一口气,重复道:“你究竟犯了什么错!”
许是急怒攻心,咬牙问出这一句,话音刚落,魏贤胸腔猛地一抽,重重咳了几声,唇边溢出一丝血迹。魏贺新膝盖动了动,似乎想要起身扶他。还没等站起来,一旁的戒心真人便慌里慌张冲上前去,一把扶住魏贤,大惊失色道:“哎呦喂,掌门哎,您没事儿吧!”
魏贤晃动的身子被扶稳,略微定了定神,便轻轻拂开戒心真人的手,低声道:“我没事。”
从始至终,他的眼睛都盯着魏贺新,在等一句答复。魏贺新似有所感,脊背僵直着沉默片刻后,终于开口:“我给各世家传讯,称掌门,抓住了闯入天神山境内的沈公子和风姑娘。”
即使刚刚被狠狠抽了一顿,他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咬字清晰,不带半分颤抖。魏贤一字一顿问:“你为何要这么做!”
魏贺新道:“只有这样做,才是对天神殿最有利的。”
魏贤脚步一晃,虚软地往后退了一步,幸而戒心真人扶得及时,才没叫他跌在地上。“我明明说过,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掌门。”
魏贺新打断他,“旁的世家不会这样想。”
魏贤沉默下来。“门规有云,门下弟子私自违反掌门吩咐的,处戒鞭二百。”
魏贺新的声音里满是公事公办的刻板,仿佛要被打两百鞭的人并不是他。念完这一句门规,他停顿片刻,道:“掌门若是问完了话便回去吧,我还要继续领罚。”
“戒心真人!”
不等魏贤回应,他便唤了一声,“还差一百三十五鞭。”
戒心真人真的是欲哭无泪了,目光在魏贺新和魏贤之间梭巡了一番,结结巴巴道:“掌,掌门,真的还要打吗…”魏贺新道:“此乃门规,犯了错,理应受罚。”
态度平淡,却不容置喙。瞧他那模样,风然然甚至怀疑,如果戒心真人不肯打,他就要抢下戒鞭,自己给自己处罚了。魏贤面色顿时更白了几分,脸侧的肌肉微微抽动了几下,咬牙道:“一百三十五鞭,打!”
掌门下令,戒心真人不敢不从,只得慢条斯理地解下刚刚挂上腰间的长鞭,缓缓将卷成卷的长鞭抖落开来。期间还不断拿眼角瞥魏贤,似乎盼望着他能回心转意。但一直到戒心真人磨磨蹭蹭走到了魏贺新身侧,他都始终不发一言。戒心真人没有办法,只得长叹一口气,高高举起手中长鞭。“慢着!”
长鞭临要落下之际,后头突然传来一声喝,吓得戒心真人一抖,险些脱手将长鞭扔出去了。沈清霁上前一步,笑道:“魏掌门莫非忘了,这主意最开始可是我出的,魏公子只是听取了我的意见而已,纵是与你的意思稍有不同,也不必打得这么狠。”
他瞧着魏贺新满背密密麻麻的鞭痕,“啧啧”两声,“瞧瞧,这都已经打了六十五鞭了,我瞧着差不多了,这事情便算过去了,魏掌门以为如何?”
戒心真人暂时放下手中长鞭。他不敢说话,只得一边附和着点头,一边眼巴巴望着魏贤,期盼对方能回心转意。谁成想跪在地上的魏贺新头都没回,一本正经道:“这是我天神殿内之事,与沈公子无关。”
沈清霁噎了一噎,“嘿你这人真是,我帮你说话,你居然半点也不领情。”
魏贺新:“做错了事理应受罚,不需任何人帮我说话,更谈不上领谁的情。”
沈清霁还想再说些什么,风然然从后头拉住了他的衣袖。“算了吧。”
她凑到他耳边,“魏公子自尊心颇强,你再说下去,他觉得我们有意羞辱他,才真是火上浇油。”
沈清霁想了想,一挥手,“得得得,我不管了,你们爱如何便如何吧!”
戒心真人看看这个望望那个,最终将求助的目光落到魏贤身上,“掌门,你看这……”魏贤毫不犹豫:“打!”
戒心真人只得扬起长鞭。“啪,啪,啪…”长鞭挥舞,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在魏贺新背上。一个人的后背一共才只有多大的地方,六十五鞭就已经布满了整片后背,一眼望去只见鞭痕,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眼下长鞭再次抽上去,新伤叠旧伤,伤口一道垒着一道,鞭痕四周皮肉翻卷,血沫飞溅,最深的地方甚至快要看到皮肉包裹之下的骨骼了。当着三人的面,又打了半个时辰,终于打完了剩下的一百三十五鞭。魏贺新背上皮肉溃烂,血糊糊一片。天神殿的门规,乃是魏怀仁生前修改过的。胆敢违反他命令的人,只有死路一条。因此这二百戒鞭的惩罚,根本就是奔着要人性命的目的定下来。亏得魏贺新修为强盛,骨头颇硬,才能硬生生抗了下来,没有当场气绝身亡。三人刚刚赶到戒律堂时,他尚且能跪得比较稳当,如今二百鞭打过,他的脊背早已不复方才挺拔,整个人如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戒心真人宣布刑罚结束后,长长舒了一口气。这小老头连续挥了这么多鞭,胳膊又酸又疼,累得够呛,加之心情紧张,额上细密的汗珠将鬓发都浸湿了。他抬袖抹去汗珠,往戒鞭上施了个清尘诀。确认沾满了血污的戒鞭恢复如新,他才抬起哆嗦的手,慢慢将长鞭卷好,重新挂回腰间。魏贤直挺挺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魏贺新几乎要倒下去的背影。良久,长叹一口气道:“贺新,你这又是何苦。”
魏贺新没有回答。跪在地上的膝盖动了动,极慢地抬起,刚抬了一寸,背上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往旁边一歪,险些栽倒在地。“哎呦!贺新呐,你小心些啊!”
恰好戒心真人挂好了鞭子,见他如此,慌忙来扶。魏贤勉强压下已经到了喉边的一声低呼,收回下意识伸出去的手,叹道:“劳烦戒心真人送贺新回房休息吧。”
戒心真人应道:“是!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