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坛酒被拎上了桌。他紧紧搂着酒坛子,认认真真抠了半晌,仍没能拔掉坛口的红塞子。“咦?魏掌门…”他抬起头,迷迷蒙蒙的双眼盯着魏贤,“你们天神殿的酒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他指尖点着那只红木塞,“你瞧,这塞子都跟坛口长到一起去了!”
“这,这个…”魏贤干笑几声,“沈公子真会开玩笑。”
“谁在开玩笑,我怎么没听到?”
沈清霁眉峰一挑。他平日里习惯于这样,眉峰每每挑起一点弧度时,整个人仿佛都带上了几分痞气。可是眼下正是酒醉,再做这样的神态,完全看不出痞气,只剩下浓浓的傻气。魏贤面露尴尬。风然然忍不住扶额。“你喝醉了。”
她试图将酒坛子从他怀里头夺出,“不要再喝了。”
“不给!”
沈清霁微微躬下腰,将酒坛子紧紧护在怀中,旋即转过身去,背对着风然然。他这副模样,实在很像几岁大的稚童。风然然失笑道:“你幼不幼稚…”沈清霁仍没有转回身来,只是微微侧过头,乌黑的瞳仁斜睨着她,哼道:“你根本就是在胡说!我才没有喝醉,我千杯不倒,根本不可能喝醉!”
因着醉意,有几许水色泛上他的眼眸,愈发衬得他委屈万分。恍惚间,风然然竟然生出了一种,自己在欺负小孩子的错觉。道理是讲不通了,她只好哄着他。“我知道你千杯不醉,但是今日天色已晚,我们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不要再喝了,好不好?”
沈清霁黑漆漆的瞳仁转了转,抿起嘴唇,冲她微笑了一下,神色间不见抗拒,像是很吃这一套。风然然松了一口气,正待趁热打铁,再安抚两句,便见他猛地抱起酒坛,将坛口往桌上一磕。虽是一场颇为简陋的接风宴,但魏贤为了体现天神殿的重视,依然在许多细节上用心准备了。譬如这张桌子,内里是天然花岗岩凿刻而成,外头又细细包了一层薄薄的木料,刷上清漆,还画了淡雅的山河图,颇具格调。此刻被沈清霁抱着酒坛子用力一敲,只听“咔嚓”一声,包在花岗岩外头的薄木料,应声碎了,笔触灵动的山河图四分五裂。院子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愣住了。独独沈清霁这个罪魁祸首仍旧一脸坦然。敲过一下还不算完,他摸了摸暴露在空气之中的花岗岩,抱起酒坛子,又是一敲。“别…”风然然没反应过来,自是没来得及阻拦。“啪嚓”一声脆响过后,整个坛口碎得四分五裂,坛中盛得满满的酒水洒了一些出来。一半洒到了桌子边上,一边则倾在了沈清霁衣服上。酒气四溢,熏得风然然不由自主地微微皱了眉头。两下砸过,砸开了坛口,沈清霁终于心满意足,弃了杯盏,直接抱起酒坛子,就着满是裂痕的坛口,“咕嘟咕嘟”地将整坛酒如数倒入喉中。被砸开的坛口带着些许尖锐的碎片,划破了他的唇角,有血血丝流淌下来,和着酒水一同向下,没入领口之中。“酒会麻痹人的神经”这话说得果然不假。依风然然看,酒不止会麻痹神经,还会麻痹痛觉。沈清霁一口气喝光了一坛子酒,抬起袖子,随手一抹唇边残留的痕迹。酒坛碎片划开的伤口霎时肿了起来,整个嘴唇都变得殷红。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半点疼痛似的,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好酒!”
被他这么一闹,席间彻底安静下来。田浩峰大概还没吃饱,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满桌的菜肴,终于还是吞着口水,慢慢放下了筷子。所有人都在看着沈清霁,魏贺新也不例外。他的目光从桌面上画着的山河图上滑过,落在沈清霁脸上。他明明没有什么表情,神态甚至可以称得上平静。但看着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无端就能让人感受到一股压抑着的怒意。只有沈清霁对这古怪的氛围一无所觉。空酒坛被随手扔到了一边,他对着众人挥手道:“都看我干嘛,快吃啊!待会菜凉了就不,嗝…不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