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松看过去时,恰好撞上魏贤正朝他望过来的目光。两人视线相接的瞬间,魏贤极轻地朝他微笑了一下,然后便转过头去。显然,他已经看见了风然然给程松递药的一幕,而这一道微笑虽浅,却能说明他对风然然的信任。程松犹豫了一下,仍然没有接过盛着丹药的瓷瓶。风然然不急也不催促,跟着转过头,看向沈清霁二人。另一头,沈清霁与魏贤已经快要走到五名妖修跟前。妖修警惕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两人谁也没有搭话,只有沈清霁轻轻笑了一声。有妖修试图虚张声势:“胆大包天的东西,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坏谁的好事,我警告你们,现在赶紧滚蛋我还可以大人有大量,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否则,这事情传到主上耳朵里,必要你们狗命!”
沈清霁拉着长调“哦?”
了一声,“正合我意,我可很是期待见你们主上一面呢!”
说话间,他已经一马当先地踏出了漆黑一片的阴影处。天边云层四散开来,月光更明亮了些。看清他的瞬间,五名妖修面上皆现出几分不可置信。有妖修指过来,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是焚焚焚…焚心!”
“焚心只是个化名。”
沈清霁轻叹一口气,“我其实不怎么喜欢这个化名,日后见了我,还是叫我原名吧。”
他语气轻快地介绍道:“我原名叫沈清霁,你们应当也已经知道了。”
身后,魏贤也剥开层层恼人的枝丫,跟了上来。几名妖修又是一惊,“是天天天…天神殿掌门!”
认出两人后,众妖修顿时乱成一团。“居…居然是天神殿掌门和焚焚焚…焚心,这怎么可能…”“他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别慌!别慌!这两个人一定是假冒的!”
“没错!真正的天神殿掌门和焚心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找来!他们一定带了人皮面具!”
妖修们勉强镇定下来,探寻的目光频频望向两人颈间。魏贤站着没动,沈清霁则配合地扬了扬头,下颚骨连着脖颈那一段,皮肤光洁,弧线完整而又修长,宛如刀刻而成。他如此配合,妖修们已然是看清了。只是,仍有妖修自欺欺人道:“一,一定是这里太黑…所以才看不出来…”“嫌黑?没关系啊!”
沈清霁笑眯眯地指指他们慌乱之中丢到了一边的几支小火把,热情道:“你们可以把那些东西捡起来点上,举到我跟前来,想怎么看就怎么看,让你们看个够,如何?”
坦然到这种程度,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五名妖修安静如鸡,再不敢开口说一句话。“你们没有问题了?”
沈清霁道,“既然这样,那就轮到我们了。”
风然然陪着程松一直看到这里,终于开口道:“先把药接过去如何?”
她维持着举瓷瓶的姿势等了许久,此刻左右晃了晃手腕,半真半假地抱怨:“我举得手都酸了!”
程松将目光转回来。方才他不肯接过药,反而始终盯着沈清霁那头看,想是因为还对他们有所怀疑,担心这伙妖修就是他们派来的。看了这么半天,从这几个妖修吓得半死的表现来看,也该看得出,这伙妖修当真与沈清霁没什么关系。果然,这一回,他没有过多犹豫,便伸手接过瓷瓶,道了一声谢。他心里到底还是有怨愤的,道谢时根本没看她,声音还低如蚊吟,每处细节都体现出不情愿来。“不必客气。”
风然然打量几眼他脸上的伤口,“你脸上的伤,我会尽量想想办法的。”
如此深的伤口,她即使去求梅旗真人,想办法寻珍稀的仙草来医,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医得好,只能说尽量。程松刚刚拔开瓷瓶上的塞子,闻言微微顿了一下,头也没抬,回道:“不必麻烦。”
风然然本也没想着让他转变态度,或者感激自己,只是觉得,如果真是冤枉了他,白白害他遭了这罪,便需要负起责任罢了。是以,碰了个软钉子,她并没觉得有什么,叮嘱过田浩峰二人好好照顾程松后,便起身朝沈清霁那头走去。待一身红衣的女子钻入林中走远些,董建阳才小声道:“程师弟,风姑娘和沈公子若真愿意去找仙草来帮你治伤,你脸上的伤一定可以好得更快的。”
田浩峰不可置信道:“董师兄,你真相信他们会有这么好心?!”
董建阳朝着女子走开的方向又望了望,迟疑道:“掌门似乎很信任他们,而且…我觉得,他们也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
“更何况…”他顿了顿,小心地瞥了程松一眼,“光靠咱们天神殿上的医修同门,恐怕…”他不再说下去。但几人都心知肚明,光靠天神殿上的医修,程松只能一辈子顶着一道丑陋的疤痕。沈清霁是大妖修焚心,自身修为高深不说,手底下还有无数妖修作手下,风然然则有统率万千妖兽之能。这两个人若想要什么仙草,绝没有得不到手的道理。田浩峰纠结道:“可是,可是…难道我们真的要靠…魔头和,和妖女才能…”“两位师兄。”
程松打断他,“掌门时时教导我们,做人当自珍自重,一身风骨万不可为俗世之物折腰。”
“外貌皮囊终究不过是表象。”
他抬起手,指尖自脸侧的伤口边缘抚过,“若这道伤疤可以证明我对天神殿,对掌门的忠诚之心,就让它永远留在这里又有何妨。”
他微微笑起来,郑重其事地对田浩峰二人道:“从今往后,断不可再提求助妖修之事。”
“明白了。”
董建阳轻咳一声,惭愧道:“程师弟心思纯净透彻,师兄自愧不如。”
“师兄何必妄自菲薄。”
程松笑着摇摇头,复又看向魏贤那头,“两位师兄,我已经没事了,你们还是过去瞧瞧掌门可需要帮忙吧。”
董建阳立即摆手拒绝,“程师弟有伤在身,怎能将你独自一人丢在这里。”
程松看着魏贤那侧,满脸担忧道:“可是掌门独自与他们待在一起,实在让人难以安心。”
董建阳被他说得犹豫起来。田浩峰一拍胸脯道:“董师兄,你放心过去吧,程师弟这里有我照顾!”
董建阳看看程松,再看看魏贤,终于还是起身,“既然如此,便有劳田师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