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寿宴盛大开席,却在一片狼藉中散场。霍二夫人看到女儿状若疯癫地跑了出来,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撕扯着衣襟,几乎厥了过去。又到底还是在昏头之前,先命令力气大的仆婢把霍皎给抓住,强行押回了房间。“阿皎喝醉了酒,让诸位、让诸位见笑了……”她勉强地作了个解释。在座诸人皆理解地点头,打着哈哈,只作没看清的模样,心里却忍不住道:这哪像是吃醉酒?霍小姐刚刚那眼珠子一片通红,跟索命恶鬼似的,竟然还笑出了声。莫不是撞邪了?一时间各自心怀头绪万千,表情各异,连忙纷纷借口告辞了。“侧妃娘娘,之前说好我们下了宴小聚一番,眼下府里有些忙碌,还是推到以后吧。”
霍二夫人歉意道。“无……无事。”
容侧妃勉强一笑,想问什么,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对霍二夫人的态度,不似之前那么殷勤了。这霍小姐之前打听得样样都好,怎么还有这么个怪毛病!就算是吃醉了酒,也没有模样这么骇人的。难不成以后她进了王府也这样犯病,伤了成蹊,或也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到时候也用酒来搪塞吗?看到这番情形,温玉汝松了一口气,脸上不禁带了一丝轻松之意。霍皎和二公子的亲事,简直就是造孽。她正愁没有正当理由搅黄呢,若能拿这件事大做文章,让他们二人再无纠葛也好,免得让二公子这辈子又受一回罪。裴成蹊要娶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容侧妃千挑万挑,最后居然就挑了个真正的灾星回来,坑儿子真是熟练。回了王府,众人仍是忍不住讨论起霍皎的怪异之状。“娘娘,我听到有的人说,是那澄园不干净,让霍小姐撞邪了呢。”
弄雪神神叨叨地凑到温玉汝耳边,又是兴奋又是害怕。“什么撞邪了,少跟青芜她们乱聊这些东西,你自己的胆子还不知道?小心回头夜里又翻来覆去睡不着。”
温玉汝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这么悠闲,快派人去看看青囊居最近动工怎么样了,还有别庄那些人,可有不妥。”
“知道了,娘娘。”
弄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还有,让你发去中川老宅的信,你都发了吗?”
青囊居要把生意做起来,只靠如今留在店里的苏虔这些人是不够的,她自己本人目前更不可能亲自去坐堂出诊,必须要找医术精湛,经验老道的内行人来做她明面上的代理者,经营青囊居。等她离开了王府,再拿这一年所赚的身家扩大规模。“发了,等回音呢。不过,娘娘,您写信让宋老先生回来就算了,提到的那个什么永明镇的竹茹是谁啊?奴婢怎么以前没听说过?”
你以前要是听说过那就见鬼了。温玉汝腹诽,表面却装得高深莫测,故意板着个脸:“让你去做,你好好地做就是,问那么多做甚?”
弄雪呐呐称是,不敢再打破砂锅问到底。打发走弄雪,温玉汝便拿着那件笼烟丝绫鸾衣去了裴戎和林书意的清念院。当着大嫂的面,她把一杯清水浇到了做工华美的延光锦上。眼见着缙云色的布料浸湿后,慢慢渗出了鲜血的颜色,林书意瞳孔一缩。“玉汝,今天你……”温玉汝点了点头,“今天落雨后,我不得不赶紧去换了衣裳。大嫂,还请你好好查一下绣楼和中间经手景和院夏衣的人。”
她心里猜想多半还是楚兰襟锲而不舍,只是没有证据,也只能盼着起码把这其中不怀好意,两面三刀的下人给撸去。林书意万万没想到,自己刚接手王府事务,就让人钻了空子,做出这等事情来,不由得十分沮丧失落,忙不迭地吩咐体己人,打算来一场盘问。“大嫂若是没有头绪,不如先想想,除你之外,还有事先就谁知道,这套延光锦笼烟裙的用处。”
温玉汝提醒了一句,“或者,最近还有哪个院子和绣楼走得近。”
月例上每个院子的人四时的衣服,都是提前就统一做好了的,今年的夏衣早就做了,这一套是为了此次寿宴额外做的,全由林书意接手。若有人想动手,必须得在这段时间找到机会出入绣楼,才有可能。林书意沉吟:“最近除了我的人……唯有听花阁的小喜跑去绣楼,说让绣娘另外做好了几张素帕送过去,记在了账上……”她突然没了声音,悚然地望了眼温玉汝,神色有些复杂。温玉汝懒得去猜大嫂现在的脑子里,在怎么戏剧地评价她和楚兰襟的恩恩怨怨,只拍了拍她的肩膀便离开了。当天,林书意便让掌院女官把小喜带进了宣理堂审问。这件事温玉汝是苦主,但她却不好插手,免得刚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大嫂难做,便先回院,继续跟自己那摞账册斗智斗勇。世子教学还是很灵性的,三言两语的点拨,话不多,却都点在了要处,让原本头大如斗的温玉汝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账本一本本清得比之前顺畅熟练多了。她刚遇上一个前后对不上的条目,打算去问问裴彦钧,便听到兴怡堂里传来的哭泣声。这个兴怡堂是新婚那场小火之后又重新修建的,为裴彦钧平日处理公务的大书房,温玉汝未免瓜田李下,一直乖觉得很,从不进去。景和院的下人们也知道轻重,若非必要从来不敢擅入。谁这么大胆跑进了性怡堂哭丧?“表哥……你救救小喜吧!大夫人好端端地,不知道为何让一堆凶神恶煞的人闯进了听花阁,不由分说就把小喜抓去了兴怡堂……”楚兰襟好像又清瘦了许多,穿着一身的素色裙裳,犹如一朵纯洁无垢的白莲花。梨花带雨,泫然欲泣,楚楚可怜地抓住裴彦钧的衣角,又犹犹豫豫地放开了,一副想接近,又克制的痴情模样,动人得快让温玉汝把白眼翻上了天。看到温玉汝出现在门口,楚兰襟触电一般把手收回来,后退一步,怯然道:“世子妃娘娘,我……兰襟来此只是想求表哥帮忙,您不要误会了生气。”
裴彦钧蹙眉:“你怕她生气做什么,她还能吃了你不成?”
“兰襟怕世子妃误会了,跟表哥生气。”
楚兰襟柔情似水,眼睛里却又欲言又止的悲伤,“只要……表哥你好,我怎样都是可以的。”
“小喜的事情,劳烦表哥上心。那丫头平日里被我惯坏了,又没个心眼,什么时候得罪了人都反应不过来。”
她哽咽住,勉强地笑了一下,没有看裴彦钧的眼睛,“只是表哥你也知道……她照顾我这么多年,和我相依为命,我实在不忍看她受苦。”
说罢便苍白着脸离去了,仿佛生怕温玉汝又误会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