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汝被他捏得手疼，在他松手的一瞬间立刻痛得反击一掌，防御式地后退几步，怒道：“好心好意救你！你居然对我动手！”

青年抿了抿唇，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安：“对不起……”声音嘶哑，像是生锈的钢刀拉锯发出来似的。温玉汝没好气地揉了揉疼处，也猜出来他这个样子大概是天天挨打，为了躲避伤害反击习惯了，睡梦中也形成了这样的应激，只好不跟他计较。。“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烧吗？”

青年摇了摇头：“不烧，主子。”

“……”温玉汝头大如斗，“我不是你主子，不准这么喊我。”

他垂下头来，没有作声，眼神有一些黯淡。确实，像他这样烂泥一般的人，比野狗虫豸还不如，有谁能看得上自己呢？可若是这里也不收留自己，他还能去什么地方？会不会天一亮又被人打死了？“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是谁做的？”

牙行的人还要拿他卖钱，就算欺凌，怎么也不会下这么重的死手才对。“……我也不知道。”

他的眼神有些茫然，“突然来了个人，说要买我，可带我回去后又要杀我。”

那些人带他走之前，和牙行的人谈了许久，盘查自己的出身和往事，还把自己脱光了检查。他心里十分抵触，但为了能够离开牙行，到底还是默默接受了。后来看他们都是正常买家的模样，契书立的待遇也算公道，还以为自己终于能脱离苦海，便跟着他们走了。谁知道，被带进一个空宅子的柴房后，那些人就变了脸色，拿布巾捂住他的脸，开始往死里打他。好在他力气大，常年躲避毒打也算有经验，还是挣脱了这些人跑了出来。可是，天大地大，他还能跑去哪儿呢？娘死了，老家的屋子都被抄了，契约被带走，牙行也不可能回的去。“如果……以后哪一天你真得走投无路了，可以拿着这个药瓶，来城西的青囊居找我。”

摸了摸藏在心口的那个小药瓶，想到那人离开时留下的话，他只能拖着半断不断地腿往这最后的希望爬去。可没想到，她还是不要自己。温玉汝听他断断续续地说完，心下一凛：“那些人买你的时候，有说过什么古怪的话吗？”

他摇了摇头。“让脱你衣服检查的时候，有没有特别仔细地检查什么地方——比如，你身上有胎记吗？”

青年沉默一瞬，转过身去，露出了蝴蝶骨处的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暗红色的斑，形状奇特，犹如火焰，又犹如某种鸟的影子。温玉汝被这夺目的胎记吸引，忍不住伸出手指来点了一下，触摸到那颗粒状的凸起时，指下的温热的皮肤轻颤起来，让她立刻又收回了手。这些人，是霍家的派来的。敬国公府的阴私复杂，不输于宁王府，甚至更甚。嫡支几房为了爵位和权势，斗得你死我活。霍丛璋一个好好的公子，却被明珠暗藏，落到这个地步，定不是意外，很可能是人为。有人查到他的身份后，想趁早除去他，避免他被国公认回去。但这些事不该温玉汝知道，也不该她来说。“可能，那些人也是我爹的仇人，所以确认我的身份后，想杀了我报仇吧。”

青年自嘲地一笑，“如果你怕我给你带来麻烦，我明天会离开。”

“我不是嫌弃你，怕你给我惹麻烦。只是觉得你一个大好男儿，不是该做奴隶的人，比起我这里，你会有更好的去处。”

说完这话，温玉汝自己都觉得挺敷衍客套。对于一个快要溺死过去的人，一块保命的浮板重逾千金，她这话简直像是“并非我不肯扔给你浮板，而是觉得这是木头的，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金板”似的。“我会好好干活，力气也大。”

他想了想，犹是不死心地争取道，“也会好好听你的话——只听你的话。”

“……”好动心，好想直接答应签了他。温玉汝在心里感叹自己真是品格高洁，心硬意坚，面对这样的眼神居然还能抵死不从。可是你给我鞍前马后去了，以后的西城军怎么办？可是见他紧抿着唇角，明明还是眉眼锋利的模样，浑身却散发出湿漉漉的失落感，仿佛一只被丢弃的狗崽子，温玉汝又不忍心了，又安慰道：“不会赶你走，你若是暂时无处可去，可以先留在青囊居……”“我怎么称呼你？”

霍丛璋是他以后的名字，现在肯定不叫这个。青年眼神一动，轻声道：“我没有名字。”

温玉汝愕然，没名字？“你……你给我取一个吧。”

以前那些难堪的称号，都代表了痛苦又肮脏的过去，统统都是他避之不迭想要丢弃的回忆。既然老天没有让他死在这个夜晚，让他重获新生，他希望能有一个崭新的名字，一段崭新的人生。温玉汝：“我不会取名字。”

能不能别这么为难人，为什么她从小屋里的丫鬟名全是娘亲取的，还不是因为她取完后每个人的眼神都挺一言难尽？不然弄雪可能就叫小红了。“没关系，只是个代号而已。”

重要的是取名的人。如果不是她，他之前可能就已经死在了牙行，或者死在今晚的重伤下。温玉汝略一思忖：“今日是六月初九，那就叫你初九？”

“好。”

六月初九，他记住了。“你的腿还得养一段时间，这个月能不下地尽量别下地。”

她检查了一番夹板，谆谆教诲，“有什么需要直接跟虔叔说——就是管账的那位爷爷。”

“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心地善良。”

侯爷，以后苟富贵，勿相忘。正在看腿，却听到屋外丫鬟的阻挠声：“这位公子——本店还没开张呢！这儿不能进——欸！公子！”

苏虔正在找药，闻声连忙跑了出来，看到来人竟然是个锦衣玉立的公子，忙道：“公子，有什么吩咐吗？小店要等七月初才开业呢。不过您要是现在就急需什么药，老朽也可以给你抓。”

这位爷一看脸色身体就不太好，只是这些大家公子们家里都有专门的采买，怎么还要自己来药铺抓药？“不来抓药，我来抓人。”

裴彦钧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司砚和知柳几个移步就挡住了门。“温玉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