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景和院后暂时安全下来,温玉汝才松了一口气,安心给裴成蹊细细把脉望诊,接着便发现二公子中的这味催情药十分猛烈。要配置解药想当繁琐,库房的药材还不齐全,而且若不想法子疏解,只怕会危及性命。“二公子有什么姬妾吗?”
她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前世的裴成蹊是没有的,但万一这一世有呢?裴彦钧冷笑一声:“没有,怎么,你是要拉个丫鬟来给他解,还是自己来?”
温玉汝面无表情,“殿下,妾身现在心里挺恼火的,您再说一句这种话试试?”
“……他没有。”
找个丫鬟倒不是难事,愿意的人估计更是能排出几里地。别的不说,沈韵儿送来的那几个人若是知道,肯定要抢得头破血流,本来就盼着做姨娘才跟着嫁过来,谁知道裴彦钧这么难下手,怕是早就想另谋出路了。“二公子,你听我说。”
温玉汝凑到裴成蹊的耳边,“我给你找个美貌的丫鬟,可以吗?”
裴成蹊浑身高热,意识完全错乱,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嘴唇呢喃絮絮有声,都是支离破碎的呓语。看到二哥这个生死难料的模样,裴彦钧虽然心堵,到底也还是担忧:“知柳,去甘棠院找容侧妃的人还没回来吗!”
祖母中了毒后精神就不太好,所以林书意和温玉汝掌事后,非必要都尽量不先去打扰老人家。尤其如今二公子还不省人事,就更不好先大张旗鼓了。好在那个引路的小丫头在他们手里,就是人证。“主子,容侧妃出府了,还没回来。”
看来对方便是抓住了容侧妃不在府这一点,再趁机陷害,防止脾气暴烈的侧妃给自己找麻烦。“弄雪,清心散煎好了没有?”
“来了来了!”
弄雪一送完信回来,便遇上这桩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主子往手里塞了张药方,一头钻进了药房。这一个月她一直不停地被迫煎药,火候也掌握得越来越精巧,再这样下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丫鬟还是药童了!温玉汝按捏着裴成蹊的四神聪几穴,见他有了反应,扶着他的后背,正要亲自将那清心散喂下去,便看到裴彦钧坐到了旁边,把药接了。“……”世子天天嘴里嫌弃埋汰二哥,动不动就“伪君子”骂个不停,真到了要紧时刻,原来还是在意的。喂药这事对裴彦钧这个药罐子来说轻门熟路,捏着兄弟的下颔轻松分开喂了下去。喝下清心散的裴成蹊总算清明了一些,刚睁开眼睛,便看到了面沉如水的三弟,眼瞳猛然一凝。意识涣散之际看到的那片无垠绿草中的孤坟,在他脑海里中徘徊不去,裴彦钧之墓,字字刻骨。世子他……他会死吗?这到底只是他中药后迷乱的噩梦,还是什么警示?“你中了催情的毒,不解不行。”
裴彦钧表情不善,“府里可有什么看的过眼的丫头?”
他嘴上再犯贱说气话,但涉及人命,也不可能真拿二哥不管。“没有……没有其他法子吗?”
裴成蹊抗拒地闭了闭眼,只觉得身体烫到极致竟然有些感觉不到了冷热,浑身都像鼓胀发痛起来。刚刚经历梦里许多光怪陆离,他还无法从那种莫明的情绪抽离,一想到要为了解毒和人行事,便觉得欲呕。“有是有,但有点费血。”
温玉汝叹了口气。睡一觉的事情,二公子这个死眼呆子到底在忌讳些什么?她实在无法理解,但身为医者的原则,便是尊重患者自己的选择。“来吧。”
裴成蹊望着她,眼神时而涣散时而痴缠,却又想到身边另一个人,立刻掩饰地低下了头。弄雪将一个铜盆放到榻边,见主子面不改色地一手舞起一把精致的匕首,利落自然地往二公子的手臂划了道口子,不禁打起寒颤。主子这个熟练又冷酷的模样,为什么跟杀了无数人似的!裴成蹊倒吸一口凉气,咬紧的牙根慢慢溢出了鲜血,却没有发出半点呼痛的呻吟,只是沉默地凝视着那只在自己身上快速动作的手,身体不断绷紧又放松。本以为她只是因为母家略懂医术,没想到技艺居然如此精湛,明明这样年轻,又身世多舛,颠沛流离。这么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呢?灯火憧憧下,这样一丝不苟的她,好像和那年冬日初见时的身影合二为一了。如果那个时候自己走出来,先一步去温府提亲,她就不会被父亲和继母送去冲喜,他们二人也不会是现在这个境地。可是,没有如果。但那个梦里的他们,后来是不是……锋利的尖刃破开皮下几寸深,血腥味和某种迷离的香气瞬间萦满了内室,剧痛又把裴成蹊强行拉回了现实。“殿下,您后退点。”
温玉汝一边放血,一边移动裴成蹊全身各处的铍针,聚精会神,完全没有注意到二公子投在自己身上的复杂目光。“二公子,你到底是怎么中毒的?”
“我今日下值回来,在院里用了晚膳后便觉得不对劲,想出院找府医看看,却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便发现自己在那间闲置的别院里,自知是中了别人的计谋,想要离开却控制不住自己。温玉汝把丫鬟引自己出去的事情说了。“此事若成,谁能得利,再明显不过了。二公子和我都是苦主,您现在有什么打算?”
听闻这毒计竟然是使在温玉汝身上,裴成蹊蹙起眉头:“此事对外绝不能扯到你的身上。”
“当然不能。”
裴彦钧抱臂,“跟祖母可以实话实说,但对外找到你的人只会是知柳。”
即便温玉汝提前做好了准备,没有落入对方的毒局,但人言可畏,此只要和她沾染上关系都会落对方下怀。温玉汝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三人短暂达成了共识,互相合计了说辞,见失血过多的裴成蹊身体一晃,连忙让他继续休息。望着夫妻二人并肩离开客房,裴成蹊眼波深深,一直没有收回视线,过了好久伸出手按了按心脏,眼神有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