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初九才发现温玉汝来了,连忙从矮屋檐上跳将下来,行了一礼:“温大夫好。”
温玉汝被他这动作看得胆战心惊:“你跳什么跳!慢慢下来不成吗?又没有追兵在后头追!”
“小姐,您放心,他这个腿啊已经没事了。”
竹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您上次说要把他的伤交给我,现在您看看我的本事如何?”
温玉汝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给初九做了个手势。青年乖乖地跟着进了诊室,将衣服脱了下来。竹茹倒是没有夸大其词,初九刚来青囊居时身上那些可怖的伤已经几乎全好了,不少伤的疤痕也在竹茹的调理下淡去了一些。“欸?你这个人,怎么小姐要看你伤的时候,你衣服脱得这么痛快?”
竹茹指着他的胸口,气急败坏,“轮到我的时候,就臭着脸左不肯右不愿的?嫌弃本姑娘是不是!”
初九不作声,然而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温玉汝指了指他的裤腿:“我看看你的腿怎么样了。”
初九乖乖地把衣裳卷起来,接着便有一只蜈蚣从裤筒里掉了下来,蜷缩成一团。“……”也难怪他不肯在竹茹面前脱衣裳了。竹茹心疼地把她的小宝贝捡起来,呼了呼气,又扒拉开毒肢观察什么,口中念叨不止。温玉汝给他浑身上下复诊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恢复得很不错,看来你这段时间挺乖的。”
也不敢不乖。“温大夫,这些时日太感谢青囊居对我的照顾了。”
初九把衣服穿好,跪下来给温玉汝和宋之渠等人磕了个头。“别这么客气——我不是说了吗?就当交个朋友,说不定以后你飞黄腾达了,我们还需要你拉一把呢。”
温玉汝听到这话便明白,他是准备告辞了。果然,初九道谢之后,拱手道:“这几天辛苦虔叔帮我打听了,出了城门往西走五里,就有商队去西边,会路过榆州。我已经和商队领头说好了,给他们做个打手护卫,一起同行,后天卯时就出发。”
正把宝贝往小药盅里赶的竹茹,闻言愣了愣:“你要走?”
这闷大个儿,虽然话少,但人还挺好玩的,又难得不怕她的小宠儿们,结果这就要走了?真没意思。“如此甚好。”
跟着商队一起倒是安全便宜。温玉汝点了点头,跟知柳做了个手势,那小子就会意地递给初九一个包裹。初九正要拒绝,却被知柳硬塞了塞:“别客气!我们娘娘可用不着你跟她省这个钱。”
他嘿嘿一笑,又往初九的大腿胸膛一瞥,眼睛里都是艳羡和赞叹,低声道,“兄弟,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不如告诉我,你这一身腱子肉是怎么练的呗?”
他平日里摔打演练,也不比别的哥哥们少啊!偏偏就是体格,怎么也不见长!砚哥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胳膊都有他的两个粗了,明明穿上衣裳的时候,也没觉得砚哥多壮啊……温玉汝眼皮一跳,拎着这小子的后衣领往旁边一提,皮笑肉不笑:“哎哎哎,别给我和你主子丢人现眼啊?”
知柳连忙退下了,却不服气地小声嘟囔道:“说不定主子也想知道呢,我看他最近动不动就对着镜子捏自己,长吁短叹的……”温玉汝:……她想象了一下对着镜子皱眉叹气的世子爷,心里好笑。这、难道是因为之前在宫里那次,她摸着世子的胸膛,说他比刚成亲的时候健硕些,把他的好胜心给激出来了?之后,温玉汝便带着青囊居的众人一起去了飞鸿楼,好好吃上一顿。一来算是庆祝开业大吉,生意起步顺利,二来也算是给初九饯行。竹茹没吃过京城的酒楼,这次算是大开眼界了,小丫头抱着酒坛子,喝得双颊通红,连她身上那条红褐色的药蛇,也摇头摆尾地冒出来,往她的桌上溅出来的酒液添了一下。温玉汝实在怕这妮子醉狠了,把一堆小宠儿都放出来了,只好交代宋之渠好好照顾她,自己却神神在在地踱到了栏杆外吹风。珠帘隐映月华窥,温玉汝望着天边明月,揽了揽衣襟,便看见初九也跟着出来了。“你怎么不吃了?他们几个还在喝吧?”
难得聚一次,连宋老先生都和虔叔走了好几个来回。初九:“都喝醉了,不好送他们回去。”
不愧是未来侯爷,还是这么靠谱。“你有心事?”
温玉汝自然不会觉得他也是单纯来吹风的,“先说好啊,谢字不用再提了,再提我恼了。”
“好。”
初九望着她,又望了望天边的明月,诡异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温大夫,我现在心里,其实挺没底的。”
他虽然嘴上说好了打算,但是榆州距离此地千里之遥,他又从来没有去过,那边所谓的亲戚,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交情,甚至愿意不愿意认他这个外甥都不一定,怎么能不忐忑。“我明白。”
温玉汝拍了拍他的肩膀,引导道,“初九,你有想做的事情吗?”
“想做的事情?”
他沉声道,“小的时候,我想做的就是带着我娘离开,好好养她……后来,我想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
至于具体做什么,他真得没有头绪。“到了当地后,先找个活干吧。”
反正他一个青年汉子,又有一把力气,总不会饿死。可是……初九瞥了一眼身旁的人。心头涌上了前所未有的羞惭。只是做卖力气的小工,怎么可能出人头地,又怎么可能有能力回报恩情?那还不如留下来给青囊居做活呢。“我这样的人,怎能找到别的出路吗?”
温玉汝诧异:“你为何要妄自菲薄?”
初九抿唇不语。从出生的时候开始,他就是被当作阴沟里的烂泥长大的,受尽了各种嘲讽冷眼,视自己如野狗。“你瞧,知柳三番五次地和我说过,你的体格条件十分优越,练武很有天赋。”
温玉汝想了想,“这不就是很明显的优点吗?他可是王府的护卫,武功高得很,照样羡慕你这先天条件。”
若不是他的身体条件足够优越,那一身伤也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好这么快。他就像是疾风中的劲草,看似不起眼,实则坚韧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