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拍一点半医生查房的素材，云霜是最后一个到会议室的。幸好医院和NNs写字楼离得近，才不至于迟到。

空荡的会议室里，其余三人都在各做各的事情，看起来争分夺秒。云霜默默地呼了口气，赶紧绕到后面坐了下来。

凳子还没坐热，贺煜踏着两点整的音乐开门进来。她一身笔挺的职业装，精心打理的头发，怀里成沓的材料，看起来像是百忙之中抽空来开个会。

贺煜把材料放在桌子上，清了清嗓子开口：“让大家放下目前手上的活是有两件事要说。第一，各位的第一阶段考核已经出来了，结果已经发到了各位的邮箱里，感兴趣的可以查一下。”

虽说总考核在最后，但以NNs严格的选拔标准来看，大概是每个阶段都会有一次小的分段考核，那么这次第一阶段就是……

对第一周他们四个端茶倒水打印资料工作的测评。

云霜暗道不好。

其余三人已经眼疾手快地打开了邮箱。云霜抬头瞄了一眼贺煜，后者虽然嘴上说着感兴趣查一下，但这架势明显就是要等他们查完才会说第二项。

云霜慢吞吞地打开邮箱，眼神迅速捕捉到“74.87”这个数字。

还好还好，及格了。

贺煜扫视了一眼会议室，确认他们都查完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既然大家都查完了，我再多说两句。”

“分数高低并不能代表什么，第一周做了什么事你们自己心里也清楚，虽说不是四处奔走的正式记者工作，但也是一些简单的小事。第一周的考核分数只是很小的一块占比，但也不是没有，最后折算后距离第一位差了零点几甚至零点零几的先例在NNs也不是没有，所以各位也别沾沾自喜或者一蹶不振，后面的考验更加严峻。”

她这话，只有一个关键信息。

最后能留下的，只有一个人。

云霜抿了抿唇，摁灭手机屏幕，盯着黑色屏幕里折射出自己的脸。

贺煜看了一眼邱海岩，继续说：“第二件事，邱海岩外派任务的工作场所因为一些工厂的私人原因暂停工作了，所以他需要加入你们其余三人中的任意一位继续工作，那么这次考核整体延长一周。”

云霜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往邱海岩那里去看，后者一脸坦然，像是在等待贺煜发配。

贺煜把三本一样的计划书倒扣在桌面上，让邱海岩上去选。

老实说，大概是从小被灌输的教育，云霜一直都有点秩序敏感，很不喜欢这种计划被打乱的感觉。

所以当邱海岩做选择的时候，云霜攥着手指在心里默默祈祷不要抽到跟自己一样的。

墨菲定律听过吧。

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就像小时候老师说要点名回答问题，你在心里拼命希望不要抽到自己，但下一个很有可能就刚好是你。

邱海岩随手一指，打开来，果然是启云医院的计划书。

贺煜和邱海岩同时向她看过来，云霜只得扯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事出有因，她没道理去拒绝。

云霜明显听到从桌子的另一侧传来轻微的舒气声，邱海岩已经拿着计划书坐回位置上。

贺煜清了清嗓：“那邱海岩就和云霜一起做这份企划吧。”

两人点点头，贺煜又说话：“不过提前说明，你们两人是合作也是竞争，如果最后的报告有雷同，就都作废，你们两个这一项的考核也直接记为零。”

云霜再度点点头，邱海岩抢先开了口：“好的，放心吧贺经理。”

贺煜挥了挥手：“没事就散了吧，回你们外派单位去。”

云霜率先起身，但由于距离原因，跟在沈钰元身后出门。

邱海岩主动喊她：“云霜，我们一起去医院吧。”

云霜第一次实习，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很认真地回答他：“我要先留在这里整理点东西，要不你先去吧？”

邱海岩的脸一下垮下来，无比尴尬地应了声离开了。

沈钰元恰好也回工位上拿些东西，目睹这一幕的她乐了一下，趴在两人工位之间的那块挡板上，像看热闹一般问道：“哎，你可真行啊，那邱海岩脸都绿了。”

云霜没懂，一门心思想利用公司的无线网查点资料，头都没有转：“什么意思啊？”

“啊，你不是故意的啊。”

沈钰元好半晌没说话，然后像下定某种决心一般开口提醒她，“你俩不竞争关系吗，但明面上还是同事，他突然空降这个计划组贺经理那儿肯定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呢吧，由你领过去介绍是最不尴尬的办法。”

云霜“啊”了一声，像是没想到这层关系，握住鼠标的手微微发愣。

沈钰元摆了摆手：“嗐，我以为你给他一个下马威呢，结果你是压根儿啥也不懂啊。”

云霜虚心求教：“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追上去啊，应该还没走远。”

本来只是准备随口提醒两句的沈钰元愣了愣，在云霜真诚的眼神中败下阵来，有点为难地猜测：“不用……吧？”

“？”

“我看邱海岩也挺会说的，他应该自己能说清楚。”

云霜点了点头，放心地把视线投回屏幕，说：“那行，我查好东西再过去。”

沈钰元：“……”这姑娘心还挺大的，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她们之间归根到底最后都是竞争关系，沈钰元也不好再说什么，拿上自己的东西就飘走了。

十来分钟后，云霜查完东西回了启云医院。

401科室还是只多出来她的那张临时小桌子，云霜好奇地问任毅：“任医生，刚刚没有我的同事过来报道吗？”

“同事？”

任毅蹙了蹙眉，然后像是想起什么，“好像有，被教授安排到内科去了好像。”

云霜点点头：“哦哦，谢谢任医生了，你忙。”

“客气。”

云霜坐在位置上思考了片刻，想着自己作为比他多工作了两三天的“前辈”，还是去关心一下比较好。

说干就干，云霜拿了盒点心哒哒哒跑到七楼内科去了。

邱海岩像是刚刚安顿好，看见云霜扬起一个笑容：“哈喽啊。”

云霜点点头，回给他一个笑容，又把点心递给他：“邱学长，刚刚是我考虑得不太周到，让你自己过来了。这个点心还不错的，你可以尝尝。”

邱海岩收下了点心，笑眯眯地打着太极：“多大点事儿啊，不用放心上，况且我还大你一年呢，哪能让你照顾我，你看我这不也安顿的好好的。”

云霜定了定心，没思忖出其他的什么意思，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云霜就下楼了。

作为明年毕业的学生，夏辰栖他们已经算是半个医生了，所以下午的时候任毅在林生良坐门诊时就在旁边站着学习，云霜就跟在任毅后面举着摄像机拍摄素材。

大概是有摄像机在的缘故，林生良有点放不开，被任毅调侃了两句后少了些拘谨，当云霜不存在一样看完了门诊。

尽管从一开始，云霜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接触了之后，她才明白，医院所能够带给她的震撼，远高于书里和电影里的一切。

她能看到两个老人相互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跑上跑下，能看到人们拿着CT单询问医生们时那种小心翼翼又期盼奇迹的眼神，能看到一些沧桑的中年人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无声地落泪——或许里面躺着的正是他们风烛残年的父母和正值垂髫的孩子，但是他们也只能在不被发现的角落，暂时抛弃家庭的苦难和事业的压力，放肆地发泄一场。

她也能看到几个小家庭围在老人小小的病床前不加掩饰地商量如何分配遗产，看到虚弱的妻子因为干渴想要喝口水时身边只有在打游戏的丈夫，看到老人本来浑浊的眼球因为欣喜孩子们的到来燃起了光又因他们的离开而迅速黯淡……

有人因为专业医生们亲口认定的“良性”两字喜极而泣，有人却因“恶性”的诊断结果和为数不多的时间失魂落魄。他们或多或少都选择治疗，但在数不清的时间和金钱耗费后，还是带着疾病和遗憾，放弃治疗，又或是离开人世间。

无论是耄耋迟暮的老人，抑或是未来无限好的年轻人，都承受不住“肿瘤”二字带来的痛苦。

电影里说得没错，医院比教堂听过更多的祷告。

云霜很难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但她不是个淡薄冷漠的性子，在看遍医院冷暖后她没法做到不动容。

她想写下来，用文字去传递她的所见所闻和满腔情感，哪怕这份项目书的主题只是冰冷的采访计划，哪怕会被判定成跑题，她也希望用那一点绵薄的文字，去记录下这个显露人心的地方。

——

到了下班的时间，云霜不确定夏辰栖有没有吃过晚饭，发信息他也没回，于是打包了一大堆吃的拎回了1706。

打开门后，家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也没有什么人生活的气息。

云霜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门，但还是相信了夏辰栖给她的钥匙，开了灯换了拖鞋走进去。

把打包盒一个一个打开，食物还残留着些热气。云霜想着东西要趁热吃，于是快步走到夏辰栖房间门口敲了两下。

连续敲了两次都没有回应，云霜奇怪地看了眼房门。

不在家吗？

云霜正打算走回厨房，耳朵又敏锐地听见屋内传来轻微的动静，好像还伴随着些许咳嗽声。

她又敲了下门：“学长，你在里面吗？我能进来吗？”

“进吧。”

屋内的声音有点微弱，但还是清晰地传到云霜耳朵里。

云霜轻轻推开门，就看见夏辰栖躺在床上，被子盖住了身体的一大半，只露出一张脸。

云霜见他面露病色，有些惊讶：“学长，你是生病了吗？”

夏辰栖“嗯”了一声道：“刚刚发现有点热度，没什么大事。”

下午是夏辰栖调休时雷打不动的洗澡时间，可能最近加班太多脑子有点不清醒，没看清热水器的温度就脱光了衣服站在浴室里，直到淋浴头里出来的是冷水才反应过来，然后就不幸中招了。

云霜有点急：“发烧怎么是小事呢，你等我一下。”

说罢就出去了。

夏辰栖此刻确实还有点神志不清，没怎么在意，在她出去后不久就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又睡了多久，他被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喊醒。

一睁眼，云霜熟悉的脸在他的瞳孔中成像。

云霜端着一碗粥坐在他床边，好声好气地说话：“你先起来喝点粥，吃饱了再休息吧？”

软言软语的，像哄小孩一样。

夏辰栖皱了皱眉，胳膊撑住床板坐起来，云霜又赶紧扶了他一把。

温度惊人地烫。

云霜惊讶道：“怎么这么烫呀？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小事。”

夏辰栖摇了摇头，“粥呢，给我吧。”

云霜又赶紧把碗递过去。

夏辰栖慢吞吞地喝了两口，像是等烫意渐退，才又抿了两口。

标准的白粥配青菜，适合病号。

趁着他喝粥的功夫，云霜拿起床头柜上的温度计，甩了两下递给夏辰栖：“再测个温吧？”

夏辰栖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勺子，看了眼温度计，无奈地笑了一声：“好，等我喝完粥吧。”

云霜点点头。

不消片刻，一碗粥下肚，夏辰栖把碗还给云霜：“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云霜直勾勾地盯着拿着温度计的夏辰栖，“你赶紧测个温，我才好知道能吃什么药。”

夏辰栖看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轻咳了一声。

云霜愣，眨了眨眼睛，两人无声地对视。

夏辰栖没办法，只能当着她的面，把毛衣领口拉下来一点，把体温计夹进腋窝里。

云霜这才反应过来，脸上升腾起一阵热意。

刚刚……她好像不小心看到了夏辰栖的锁骨。

骨骼分明，白皙中透露着些许粉红。

她猛地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去洗碗”就跑出了房间。

再不走，她就要憋死在这里了！

【作者有话说】男狐狸精啊男狐狸精！[摇头.jpg]

阳康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