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轻咳了一声:“为妻出身天家,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只怕这位秦太师出身非比寻常!他看我们的眼神,目光清明随意,不是无礼和不敬!就像是我们看普通寻常百姓的眼光一样。随意地打个招呼,因为身份相差甚远,打招呼只是出于礼貌!自是不会理会那些普通小老百姓的想法。”
大驸马想了想方才的情形,确实和长公主说的一样!吃惊地道:“这应该不可能啊!这世上还有谁的出身地位,高贵得过公主和太子?他发兵打郑秦两国,断然也不是那两国之人。”
长公主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来,原本她想到是那家名门望族之后。现在想想,是的话,他也不会提倡科举制,来削减士族遍布朝堂的势力。而且提出让太子给他们建立生祠,让百姓给他们立长生牌位要求,实在是太奇怪了!要是他年过半旬,还能理解!听说那吕太傅只有十七八岁,娃娃军师更小了,不足六岁。怕这个高贵出身不是身份和地位,而是仙与人、仙与神的区别?长公主越想越觉得可能,秦太师的态度太超然物外了!回头好好问一下周太妃。本来皇帝死后需停殡二十七天,因为一切从简所以从大殓、成服、小大祥、禫除、朔望、卒哭、启欑宫、启奠的流程在之前就已经进行了的。故而发丧出殡前后不过是三天时间。发丧的当天大军也同时出发前往边境驱逐外敌。三天后,太子登基提上日程。早朝之上,九殿下宣布国不可一日无君,且国难当头,外敌入侵,反军虽平乃有余党未清,内忧外患,征战定然要费耗粮饷。太子为表驱逐外敌决心,故登基仪式亦从简。次日便是黄道吉日正式登基。众臣子显然没有想到,大行皇帝丧事从简从速外,太子登基也这么快。一下子全懵了!一下子纷纷进谏,劝太子以日易月释服终丧,百善孝为先,很是应该等终丧后才登基。甚至有臣子当众痛哭流涕,当场悼念先帝!虽然没有明着指出太子不孝,但大意就是这样。这些人平日里勾心斗角,但此时却突然抱团,于朝堂之上哭得惊天动地,倒比之前先帝发殡时哭得更为悲痛!九殿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悠悠地道:“诸们如此怀念先帝,不如全部到皇陵为先帝尽忠如何?”
他声音虽然轻,却无比清晰地传达到哭声震天的众人耳中。诸臣哭声嘎然而止,嘈杂的朝堂一下子连抽泣声都没了!比行军更要整齐。诸臣神色或是惊恐或是气愤或是收敛,但都无一例外,含泪的目光全部停落在九殿下身上。坐在龙椅旁边的赵曙突然想笑,感觉自家老师就是霸气!见诸臣子停止吵闹,九殿下这才缓缓道:“太子要孝的可不仅是大行皇帝,还有赵氏列祖列宗。太祖打江山不易,诸先帝守江山更难!所谓的孝,就是得把赵家江山给守住。难道国破家亡之际,天天对着列祖列宗的灵牌上香跪拜哭喊,便是孝了?诸公心里想什么,彼此心知肚明。这样的借口就不必拿出来了。想阻止太子登基称帝,想立从龙之功,想另立帝王……”九殿下居高临下环视了诸臣一眼,冷冷地道:“……那么太子登不登基,称不称帝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得有那个实力!本太师这个人,胸怀广阔的时候能容天下!可是小气的时候,也是睚眦必报之徒!所以明天太子登基称帝,那是势在必行!想造反的,大可起兵行事。反军已经打败归降,皇城对外的道路已通。诸位一天累倒数十驿使,是召集人马或是招兵买马起事,都可畅通无阻。归降的二十一万大军,分别由太傅率领十万,魏将军和宁将军率领十一万,前往边境抵御郑秦两边敌军侵犯。值此皇城空虚之际,正是造反的大好时机,机会已经送到了你们的手中,兵贵神速,错过了可就难了。不过在造反前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明天本太师不想看到有任何反对的声音。不乐意的马上去尽忠先帝!没有你们,大赵还有千千万万的子民,朝堂照样运转。不要把自己想得太能耐了!”
九殿下说完,冷冷地看着诸臣。朝堂之上鸦雀无声!太师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再不识趣,那就是反对太子登基,救兵未到之前,得先把小命给保住!散朝后,大驸马回到府中把九殿下在朝堂上说的话,转述给长公主听,说道:“真的很狂妄!太子坐在朝堂上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全是太师作主!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长公主沉吟道:“敢与天下士族为敌,先就把自己立在诸权对立面,这对太师来说并没有好处!可见他是真的一心为国,为太子。他的忠心不容置喙!”
大驸马一向听长公主的,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我倒也不是怀疑他另有异心,只不过是担心这样闹开来,到时候难以收拾。好歹留着点余地。”
长公主沉默了良久,说道:“其实我倒不在乎谁做皇帝!周贵、太妃一家是在赌。可是我们却不能不跟着她赌,至少危难关头是太师出手把眼前困局给破了,其余的人可没有跳出来。”
大驸马叹气道:“白涂关燕氏和武国公谢氏的兵马,不知道是进京还是随着那位太傅出兵?若是进京不得不防啊!”
长公主站了起来,看着窗外的飘雪,太子那天在御书房说,太师志不在高贵厚禄而是一展他的抱负。她对太师不了解,但是如此标新立异要打破长期以来的规制,恐怕是不易!那天太子说,不敢奢求她真的出言出力支持,但求她袖手旁观便是对他最大的支持了。现在想想,大约那位太师也料到她会为难,所以才让太子这样说!此人心思玲珑,今天在朝堂上如此作为?又急着让太子登基,虽然理由堂皇,但却露出让人以为他底气不足,匆忙让太子称帝的破绽!难道是另有所图?一个可能性浮现在长公主脑海之中,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只怕他是在请君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