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无边的星空为幕布，巨大星环围绕着一颗象牙白与驼色交织而成的行星，共同在轨道上静默地旋转着。行星的周遭不断划过细长的亮色丝线，很快消失在广漠的宇宙穹庐中。“这就是你设计舞会那件衣服的灵感来源？”

叶衍凝望着头顶覆盖他整个视野的屏幕，问道。这里是海登天文馆，他们身处于一个大型球体内部。就在刚刚，开馆节目“我们是孤独的吗”落下尾声，圆顶投影屏开始随机播放动态宇宙图景。“一部分，是的。”

沈忆也凝望着“星空”。“那我就很好奇了，”叶衍话中带笑，转向沈忆，“另一部分呢？”

“……”沈忆也转过头，看向叶衍漆黑的眼睛，里面反射着那颗带着星环浮游的星，幕布上无穷个星，还有，她。更深处，曾经跃动的星核寂静地燃烧着，这片静却不是死寂，而是安乐满足的宁静。叶衍竟难得地先行转开了头：“……我好像已经知道了。”

女孩没有作声，只是看着眼前英俊男子的耳尖渐渐变红，看上去简直……“你猜对啦！”

沈忆开心地笑着，她转身率先走出了太空剧院，叶衍很快跟上。两个人并行，经过赫伯恩宇宙通道，用双脚丈量着在人类看来难以想象的宇宙尺度。迈一步，便是七千五百万年。“只要认识到宇宙的广大，任何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审视自己。”

“这样我们才知道，人类是多么渺小。”

叶衍赞同地点点头。“嗯，也只有这样，我才知道，自己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沈忆的步伐很慢，享受着这段奇异的旅程。叶衍没有追问下去。很多时候，一个明确的答案并不重要。“大爆炸距离我们久远而不遥远。这里、那里……处处都有它的身影。”

海登天文馆馆长，尼尔·泰森的话，在繁茂的宇宙星河间萦绕不去。随着幕布上动态图景的倾斜，他们降落在星河的一角。两个人牵着手，仿佛漂浮在真空中。超新星爆炸发生在距离他们二百万光年外的地方，传来的光却可以照亮他们这里的一切角落。“你简直是迷恋这儿。”

是沈忆带着他来到天文馆的，叶衍当然充满了兴趣。不过突然间，他发现自己的那一丁点兴趣在沈忆面前，如同一根小爆竹面对以吨为当量的TNT，爆发的那一刻，也只是吐了口泡泡而已。沈忆眼中的光彩已说明了一切。交缠在一起的两只手，手心中沁出不知是谁的汗丝。英俊的黑发男子难得地怔愣住，看着眼前的女孩向他靠近。两双唇相贴的那一刻，沈忆还是害羞地闭上了眼睛。她没能看到，叶衍宁静眼眸中瞬间爆发出的火焰，但她感受到了，那种烧灼着灵魂的感觉，竟奇妙到无与伦比。超新星爆炸还在继续，蓝色的光芒落在他们的额头、脸颊、鼻子以及唇上。“注意！辐射过量！注意！辐射过量！”

稚嫩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两人分开，发现一个小男孩在他们身边，用宣传册卷成筒，冲他俩一本正经地发布着“辐射警报”。二人对视了一眼，不禁笑了。小男孩做了个鬼脸，向一边跑开。就在转过拐角的时候，他像是突然撞在了什么东西上，跌倒在地，面露惧色，还向后移了两步。“没事吧！”

沈忆注意到了，向男孩奔去，却在转角处只看到一个戴着帽子，匆匆忙忙走远的背影。“那、那个人，好可怕呜……”男孩瑟瑟地念着，“我要妈妈！”

沈忆把他扶起来，看他慌张地扑入不远处妈妈的怀抱，也算是放下心了。然而刚才那个奇怪的背影，那个身高……怎么有点熟悉？微喘着气，背靠在墙上，带着帽子的男人闭上眼，平复着自己的呼吸。须臾，他睁开眼，向“黑暗宇宙”展厅望去。那对携手前行的爱侣背影，在他看来，已经是自己永远无法复得的遗憾。胡子拉碴，眼里全是血丝，削瘦，抑郁。失去沈忆的苏息林过得并不好。他本以为沈忆也会大受打击，然而事情并不像他预料的那样发展。她的笑容还是那样动人，而如今只会对叶衍毫无保留地绽放。只有他，像一只老鼠，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贪婪地望着遥不可及的幸福。之前被叶衍反将一军，放出那份他恶意破坏车辆系统的视频，让苏息林煞费苦心，才把这件事搞定。丘岚岚的口供也不知道是经过什么途径传了出去，就连沃森局长都查不到消息。难道，他真的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可是，几年前的某件事发生时，他都没有陷入过如此窘境。看来那时，叶衍并没有动用他现在所拥有的关系……察觉到自己又陷进了满是心机，不断盘算如何对付他人的思绪里，苏息林这次居然醒悟了过来——不管怎么想，他都失去她了。想到那个现在在国内，过得不成个人形，完全依赖着自己，如同一只情感寄生虫的丘岚岚，苏息林发现他竟是如此怀念着沈忆。“息林！谢谢你带我来这，好美，我好喜欢！”

“看呐，这颗星星！”

“我爱你！以后，我想和你走遍世界的各个角落，你愿意吗？”

这些，都太晚了……当他选择了和那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就晚了……“怎么了？”

叶衍捏了捏沈忆的手，她有点心神不宁。“我好像……看到了苏息林。”

沈忆很犹豫。“刚才吗？在哪？”

叶衍一下子警觉起来。“我也不能确定，只是背影像而已。”

她把目光重新转回到面前的威拉姆特陨石上：“也许是我多心了。”

陨石被风化出的空洞像一只只形状不规则的大眼睛，注视着面前的游客。“……总之，要小心一些。”

叶衍并不准备在这时候找出苏息林，来破坏他和沈忆的约会。“嗯。”

沈忆注视着叶衍，而后，她把手放在这块古老的铁镍巨石上，“你也试试。”

叶衍做出一样的动作，女孩便抬起手，又放在了他的手上。“它来自宇宙。”

沈忆敬叹着，“它去过人类从没去过的地方。”

“最后它选择了地球。”

叶衍补充道。“也许不是最后呢？也许以后它还会重新回到宇宙。”

“也许吧，那将经过漫长的岁月，长到整个人类都不再存在……”“叶衍。”

被突然叫了名字，叶衍转身正对着沈忆，无比认真地倾听着。“在那之前，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直到最后。“也就是永远。“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