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命人将柳絮安置到侧殿之后，又亲眼看着人带回常太医的药方，“轩儿可知道了？”

“回娘娘，五殿下已经知晓，并转告娘娘，说五皇子妃住在您这儿养胎，他最是放心。”

来人回道。德妃将柳絮放在自己身边，一是确实为自己孙儿担心，放在眼皮子底下，由自己心腹来盯着些，免得住在宫外，只是听日常的汇报，她心里挂念得紧，二也是因为柳絮自己招出来的这档子事，夫妻失和，虽然事小，但在皇家无小事。自己儿子的脾气，做娘的最是清楚，一则柳家失势，轩儿对这柳絮不大上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趁着她养胎，刚好可以让轩儿再选些中意的人近身伺候。至于另外挑事之人，那就要看看皇后怎么给个说法了。“替本宫备轿。”

德妃吩咐道。“娘娘这是要去哪儿？”

下人小心地问道。“翊坤宫。”

翊坤宫中，正是午后的宁静时光。皇后刚刚午觉醒来，奴婢新沏了一壶茶，奉上待她品尝。那茶盏还微烫，就听见门口宫人通传，“启禀皇后娘娘，德妃娘娘门外求见。”

刚拿上手的清茶，又缓缓放回案几上，皇后微微挑眉，脸上喜怒不辨，喃喃道，“这个时辰，她来做什么？”

余嬷嬷最懂皇后的心思，小声问了句，“要不要老奴去回了您还在午睡未醒？”

皇后轻轻摆了摆手，“不必了，看来她是有事求见，就让她进来吧。”

德妃气势汹汹地从殿外而来，进了门，却在皇后一道清冽如水的目光注视之下，顿时矮了几分，却也是几乎冲到皇后眼前来，对着她拜了一拜。“臣妾还请皇后娘娘做主！”

德妃年逾四十，可保养得当，脸上也不显老，看上去就像三十几岁似的，每每说话表情丰富时又像是二十几岁的。见她气冲冲的模样，皇后不由得想起当年皇上似乎就是喜欢她这脾气，所以她才入宫没多久，就破格升了妃位。陈年旧事，恍惚还在昨日，可一隔却已是二十多年了。“出了何事？竟惹得德妃妹妹这般恼怒？”

皇后慢条斯理地问道，抬手又叫了边上候着的宫婢看茶赐座。德妃这才坐下回话，便将柳絮在崇德宫里跟自己说的那些话，挑挑拣拣，添油加醋地跟皇后说了一遍。轻描淡写之间，就将孟小冬的罪名又加重了几分。“二皇子妃当真这般桀骜不驯，妒忌成性？”

皇后与德妃一样，也是极不喜欢老二家的这媳妇，但偏偏要做出母仪天下的姿态来。脏事不沾手，心肠却比谁都狠毒。德妃这回就是要看看皇后如何断这家务事，一面是承平帝未出世的皇长孙，一面是碍眼皇子那商户出身的妃子，一个天生尊贵，一个生来下贱，孰轻孰重，还用得着细分吗？“难道皇后娘娘怀疑臣妾说假话？”

德妃都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了。皇后淡然一笑，安抚着她又坐了回去，“自然不会，这件事怕是要叫她们两个当面来问个清楚。”

“那二皇子妃可是个七巧玲珑心的，一张嘴牙尖嘴利，皇后娘娘又不是不知道。恐怕叫她过来问话，也只是狡辩。如今絮儿见红，连常太医都说她是郁结于胸，忧思过甚，才累得腹中胎儿亦是心绪不宁。”

德妃就差没直说都是皇后你让她们俩一同负责寿宴才惹出这等事。皇后侧头做沉思状，片刻之后，“那依德妃妹妹看，此事如何论处得当呢？”

“必须要还絮儿一个清白，要将背后生事之人重罚才是。”

德妃不依不饶地说着。皇后唇角浮起一抹笑意，“那便要寻个好借口才行。”

德妃微微一愣，须臾便明白了皇后的心思。在对付孟小冬这件事情上，她们都算是同一战线的，皇后愿意出手那就最好不过了。孟小冬在自个儿院子里正翻着送来的账册，自她定下规矩，不按时抽查，倒也从来没真的查过哪家的帐。要不是赵秉南发了话，让她在府里好好歇几日，别乱走动了。她也不至于心血来潮，派人出去点了几家铺子的名，把账册收回来自己过目。虽然百味居，布衣坊，寒舍这些铺子里的人都对她是心悦诚服，根本不可能在账目上做些什么手脚，但账房一听说东家要看账册，还是不免紧张一番，拉着送信的人细细追问了半天。可谓是蝴蝶效应，连带着店铺里的伙计做事也都认真谨慎了几分，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挨了掌柜的骂。青衣见主子专心地翻着账册，像是看什么有趣的话本似的，津津有味，悄悄对紫衣道，“见过绣花女红专注入神的，却从未见过看账册这般仔细的。”

紫衣也轻轻笑了，“咱们主子自然是与众不同。”

孟小冬喜欢什么都掌控在手的感觉，这会让她有安全感，她对账目清楚，便是对自己的荷包了然，赚了多少银子，又该在何处花出多少，心里有了这些计较，自然不会觉得无聊，时日难打发。等她看完这几叠账册之后，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又揉了揉眼睛。“主子累了吧，那些个密密麻麻的字，奴婢远远望一眼都要头晕眼花了。咱们进屋喝杯茶，歇一歇吧。”

紫衣上前来，一边帮收拾着石桌上的东西，一边说着。“殿下还没回来吗？”

他们才从宫里回来没多久，赵秉南就得了个什么消息立马便出门去了。要他亲自去办的，定是什么要紧事，孟小冬也没有打听，便在自己院子里等着，眼看着都快到晚膳时辰了，他还没见人影。“才半日未见，主子就想着殿下了。”

紫衣打趣道。孟小冬忽然想起在马车上时赵秉南贴在自己耳边说的那些荤话，脸颊微微一热，啐了紫衣一口，“真是越发的大胆了！”

紫衣笑着躲到边上，主仆二人正在嬉闹着，院门口来人通报，“启禀皇子妃，宫里来人，要传皇后娘娘的口谕，已经在花厅等着了。”

孟小冬面色一沉，皇后忽然要见自己，不是什么好兆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