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就要在山顶，才不会错过吉时。虽然准备事宜都有下人去做，孟小冬还是不大放心，亲自监督着，拿着清单核对好几遍。“出门不比在家里，东西不带齐全，又是去山里，一时少了这样那样，多不方便。”

赵秉南知她细致，便由得她去操心。只不过赵秉褀送来的消息，让他多想了一层。此时，他们兄弟俩正在书房内讨论此事。“按道理说祭天仪仗，护卫应该是调御林军才对。可是因为父皇不动，所以御林军也不动，三哥主动请令说带兵护送。我是觉得他热心得有些过了头。”

赵秉褀头头是道地分析着。赵秉南看他一脸慎重，不由得笑了，“你总算是长大了不少，这些话，若放在以前，恐怕是说不出来的。”

赵秉褀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三哥回京以来，常跟着五哥宴请朝臣，动静也挺大的。我们之前剿灭了炼血堂，等于断了他的臂膀，他若是一点都不在意，这才让弟弟害怕呢。”

虽然赵秉褀平时确实有些大大咧咧，但之前遇刺，母妃险些受伤，这是断了他最后一点容忍。自从查到这些刺客是赵秉煜培养出来的，他心里已经划清了界线，只不过再提及时，仍还叫他一声三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祭天乃是国事，虽然只是走个过场，但许多眼睛盯着，谅他也不会在文武百官面前动什么手脚。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做好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赵秉南这些话是安慰赵秉褀的。他心中总是怀着最大的恶意去评断眼前是非，就如当初他怀疑贤妃时，便会因为种种可疑的蛛丝马迹，推导出最让他心寒的结论。但是这些，他不愿意跟赵秉褀细说，也从来不会在孟小冬面前提起。他们俩如今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他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灵魂深处的黑暗。出发之日，近在眼前，钦天监监正于大殿之上卜问吉时。连掷三卦都是凶相，监正惊得一头冷汗，赶紧又掷了第四卦，才勉强是个中吉，这才敢呈报到殿上。而对于前几卦的不如意，文德帝呵呵一笑，“神明也有打盹的时候，不必在意，尽早出发吧。”

孟小冬着一身厚重的礼服，里三层外三层，这是传统的王妃制式，在大礼时必须要穿的。光是坐在车里，腰上勒得就已经让她有些透不过气了。赵秉南见她辛苦，伸手替她解开了最外层的腰带，“反正在车厢里，先松活着。”

孟小冬苦笑道，“那你一会儿记得提醒我，免得忘记，在人前失仪，丢的可是你赵家的人。”

赵秉南见她还能开着玩笑，也跟她一起笑了，“不妨事，他们也没几个人见过这正统的礼服，兴许还以为外袍无腰带是新款式。”

孟小冬端坐着，从车窗向外望去。不一会儿功夫，马车已经到了京郊，走的是官道，一路平坦之余，道路两旁的绿意葱葱看得眼睛也十分舒服。这个时节到郊外来踏青，也是不错的。赵秉南见她撩起窗帘，闭目似在享受着马车外的徐徐清风，那模样几分惬意。“你若喜欢，下次咱们自己来。”

他的声音从身旁飘了过来。孟小冬回头时，才发现他挪到了自己身边来，本来两个人都穿的是阔袖长衫层层叠叠的华服，他偏又凑得这么近，坐到她边上时便压住了她大半片的衣裾，让她动弹不得。曾几何时，她只不过是打算凭自己手艺多赚些钱，让一家人过上温饱的日子，再多些，便是安安稳稳不为生活所困。这一世如同是上天的恩赐似的，还让她遇见了他。她轻轻扭动了身子，他才发现自己压住了她的裙裾，便起身让了一步，接着伸手过来环住了她。“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

不知为何，望着他的脸，脑海里便浮现出这样的词句来。重要的不是眼前的景色，而是陪你看景的人。赵秉南望见娇妻眼眸中情动的流光溢彩，也忍不住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还好这车厢大，铺的垫子也厚，里面有什么动静，外面贴着马车走的侍卫跟仆从，也都装作不知情，别过头去。王府里的人早就习惯了，这种恩爱，旁人是羡慕不来的。车队出了京郊之后，队头跟队尾被拉得很长，沿着山路蜿蜒如巨蛇一般。除了豫王府的人，还有四品以上文武官员近百人以及仆从百余人，再加上勤王的兵士，浩浩荡荡也有上千人。这么长的队伍，要在今日日落前到达君山脚下，半途中歇久一点都有些紧张。所幸，天公作美，多云蔽日，不见日头，步行上路也不觉得晒。他们这一路，进了山道之后，头上连点遮蔽的树荫都没有，要是大太阳毒日头，脚程恐怕会拖累得更慢。四十里路，快马加鞭，几个时辰就到了。可这长长的队伍，大部分人都是步行，还有运送着各种祭祀用品的货车，一箱一箱的重物，要快也快不起来。眼看着便过了晌午，前面领路的人也渐渐有了疲意，速度放慢了下来。勤王在队伍中间，明显感觉到队伍进程被落了下来，“前面是怎么回事？你派人去看看！”

他吩咐副将曹仁翔快马到队伍前列去查看一下，曹仁翔应了一声，飞快打马奔到前面。领路扛旗的那几个人又累又渴，不由得跟曹仁翔诉苦，“大人，不如让咱们歇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