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冬涨红了脸,虽然刚才她确实是又渴又饿又累,才厚着脸皮坐进茶寮里,但也真的有好好考虑过这个结账的问题。老板如此大方,居然还送馒头给她,她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大叔……其实我……”孟小冬准备跟他坦白自己身上没有半个铜板。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哒哒做响。孟小冬忍不住回头望去,却看到一位身穿藤甲红衣的送信小吏,正急急策马,从他们身边驶过。她追望着那一人一马渐渐远去,一路的尘土被马蹄踏得飞起一人多高,呛得她直咳嗽。孟小冬不知道的是这人正揣着上一级州郡分发下来的全国通缉榜文,其中就有孤山的描摹画像。老板瞧见这尘土漫天飞,着急拿幡步来遮盖自己的灶台,孟小冬回头一看,手脚麻利地帮着忙。“多谢了。”
老板说道。孟小冬望着老板如此诚恳而朴实的脸,终于开口说了自己的窘境。老板呵呵一笑,“不妨事,不过就是五六个铜板嘛,谁没遇到过难处的时候。小兄弟不必在意。”
老板这么一说,孟小冬更不好意思了,她干脆撸起袖子来,自告奋勇道,“不如我留下来帮你照顾半日的生意,也算抵这几个铜板,大叔意下如何?”
见孟小冬不肯吃白食,那老板反倒露出几分喜色,“像你这般有骨气的后生,倒是不错。”
说干就干,孟小冬帮忙把茶寮里的桌椅重新摆好,拿着抹布仔细都擦了一遍。自打她嫁给赵秉南之后,亲手做活的机会少之又少,但性格里的那份勤快是忘不掉的。瞧她做活的样子认真又细致,那老板连连点头,很是赞赏。收拾完之后,孟小冬走到那灶头边上细细看起来,泥巴烘制而成,占地不大,用完之后,把灶炉里面的炉灰一清,连带着锅盆一应器具堆到茶寮后面的板车上,就马上能走了,倒也是方便。这等生财家什简单,却也实用,坏了也不心疼,天晴的时候再烧制一个就是了。“大叔,你这做生意的位置不错,怎么不想着卖些别的东西?更好赚的。”
孟小冬问道。那老板叹了口气,“婆姨身体不好,这些东西还得日日我自个儿一个人打理,做些白面馒头,跟几桶清茶已经是不错了。再多了,我一个人也弄不了。”
那茶,刚才孟小冬喝过了,除了苦涩,尝不出别的什么味道。茶叶应该就是本地产的普通绿叶,也没什么新鲜的。“大叔,我给你出个主意,往后你卖茶的时候,可以这样……”孟小冬开始细细向这茶寮老板介绍着生意经,讲了半天,讲到自己口干了,就着刚才没喝完的茶水,又猛灌了两口,才继续说着。她为了让这位老板听得明白,比比举例做解,听得那汉子两眼直发光,拍手叫好。“你这主意甚是不错!明儿我就……不,今晚回去就跟我那婆姨商量看看,也花不了什么成本,都是附近能找到东西,这主意甚好!”
老板不住地感慨着,看待孟小冬的眼神也略微不同了。眼看日头西沉,老板说道,“小兄弟,你不是要去甘州城吗?现在赶紧动身吧,再晚,入城都天黑了。”
孟小冬迟疑着,“可我说了要帮大叔你照顾半日的生意。”
“不必跟我客气,你教给我的这主意,简直就抵过百日生意了。快上路吧。”
说着,老板又塞了两个馒头给她,还送了她一个水囊,里面装的是清水,让她路上吃喝。孟小冬也不多推辞,她想着反正这位大叔一直在这里摆摊做生意,日后她回去,再让人送些银钱过来,算是报答他今日善待之恩。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她心里暖暖的,这才朝着甘州城的方向去了。不知为何,一想到崖顶上的那个人,她有些过意不去。虽然严格意义上说,她跟孤山应该是敌对关系,而且还被此人两次掳劫,他这种大魔头,死了不该是为民除害了吗?可是他抓了自己之后,并没有虐待自己,反而三番两次还救了自己。一想到这儿,她就忍不住拍拍自己的脸颊,“千万别变成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啊!”
而且,他命那么硬,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死的。甘州城内,墨夜山庄中。蓝衣被伺候着喝了药,莫离轻声跟她说道,“你一会儿要是饿了,就先吃饭吧。不用等我。”
“你要去哪儿?”
蓝衣有些意外,他这是要丢下自己,自个儿跑了?莫离咧嘴一笑,“放心,我就在山庄里,不走的。我去我哥那儿看一眼,马上回来。”
蓝衣这才点点头,“那你去吧。”
莫离本来要走了,想了想,伸手在她脸颊上摸了一把,才转身飞快地跑出去。蓝衣一愣,回过神来的时候,莫离的人影早就不见了。她又羞又恼,这个坏家伙,居然还敢调戏起人来了!可是又一想,不对!他当初从王府里骗自己跟他一起出来的时候,非要自己承认他们俩已是夫妻,这本身就是一种调戏了。莫离一路向着大哥的院子里去了,这山庄许多年都不曾改动过格局,一如他小时候那般模样。只不过小时候,他总觉得这庄子好大,似个迷宫一般,怎么走都走不出去,老是容易迷路。现在看来,除了前院几间屋宇大堂,建得稍微大气些,后面这几间院子都跟普通大户人家的宅院差不多,无非就是弟子院多一些,人多一些而已。这墙也不是那么高,这院子也不是那么大。莫离才入院子,踏上竹桥,就听见院子里的凉亭那边传来声音,“离儿,你总算是回来了。”
亭子里坐着个一身石青色长袍的男子,乌黑长发上只简单束了一根白色发带,却不显一丝凌乱,倒有几分谪仙一般的气派,潇洒不羁。“大哥的耳朵还是那么灵。”
莫离轻轻一笑,从竹桥上轻身一纵,运起轻功飞向那亭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