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弄哭她的人竟然不是他自己。商喜抽抽噎噎,眼瞧着阿妩惊慌失措地冲进屋里,顾不得向王上行礼便将她匆匆抱进怀里轻声安慰。阿妩,我好疼……像是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回家见到母亲,心里头那种委屈越发高涨了。又疼又怕间,商喜伸手抓着阿妩的衣襟放声哭了起来。刚刚窒息的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死不可怕,但是她舍不得阿妩,舍不得若若,舍不得几个哥哥,甚至,还有点怀念暴君冷若冰霜的脸。阿妩自责不已,将怀里打着颤的小人儿抱得更紧了,眼角渐渐泛了红。眼见着一大一小两个人都在哭,商扶伶衣袖下的双拳渐渐握紧,泛着青筋。男人的眸光阴寒透骨,步履沉稳,一点点走到丽妃面前来,周身的屠戮之气宛如杀神再临。他淡淡开口:“看来你还是不知道收敛二字是何意。”
李默悄无声息地垂下头去,不敢直视王上的眼睛。王上站在那里,就这般轻描淡写地说出一句话,居高临下地看着旁人,却比歇斯底里的时候更加令人畏惧。丽妃,只怕是活不了多久了。“你弄哭了孤的公主,那孤就用整个丽加族给她做赔礼,这个法子,你觉得如何?”
王上语气随意,似在诉说一件动动手指就能做到的小事。丽妃心跳错漏,险些掐断自己青葱般的指甲。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冲动行为究竟惹出了多大的祸事。女人声嘶力竭,“王上饶命——”丽妃这句求饶的话还未能说完整,早已经被王上抬腿踹飞,后背重重磕在墙角的橱柜上,疼痛迫使她蜷曲在地,痛苦地呻吟着。巨大的声响引得商喜浑身一哆嗦,欲往阿妩怀里钻得更深。一只大手托住了她的后背,一阵悬空之后,商喜竟发觉自己已躺在了暴君怀里。他似乎在学阿妩的样子,一下下地轻拍她的后背,还不忘抬手用指腹擦去她脸上新滑落的泪水。这一刻的暴君,还是很能给人安全感的。商喜渐渐停止抽泣,安安静静地缩在暴君怀里享受着他难得的温情与关怀。商扶伶抱着她转身去看瘫软在地的丽妃,声音幽冷,动作却是分外温柔。“放心,孤会留着你的命,直到丽加被灭族的那一天。”
商喜没有忽略丽妃听完这句话之后的一颤。暴君是认真的。他难道真的会为了给她出气,冲动到出兵去灭了一个国家吗。商喜想,或许是暴君原本就有攻打丽加的计划,只不过碰巧今日被丽妃点燃了导火索罢了。商扶伶不再理睬地上狼狈不堪的女人,抱着商喜径直走向门边,李默很是识趣地率先撩开帘子。方踏出殿门,他突然顿住脚步微微侧首,“今夜,她去孤那里。”
商喜意识到暴君这是在通知阿妩。“是……”阿妩垂了眼帘,声音很轻。今日之事是她失职,倘或王上当真追究起来,只怕整个梧桐苑的下人都得遭殃。暴君的步子走得很稳,一点都没让商喜感到颠簸。这是她第一次不带任何偏见地,心平气和地抬头打量自己这个父王。他好像……也没有传言中那般十恶不赦。起码在她面前是这样的。暴君带着她走得不算快,到兰轩时已经有早早候在里头的太医了,看李默公公气喘吁吁的模样,商喜猜测这应当是他的手笔。“王上不必忧心,只是皮外伤,不打紧。”
刘太医早已见识过王上对这位公主有多珍爱,哪里还敢怠慢。谁料王上只是坐在桌案前批着折子,连眼皮都没抬上一抬,“忧心?孤有什么好忧心,不过是个小玩意儿罢了。”
商喜在榻上默默撇嘴。她就知道。就当她方才在暴君怀里产生的那一点点依赖是她瞎了眼吧。看着刘太医一时哽住不知如何接话,李默轻声提点道:“公主的伤可需涂药?”
刘太医连连应下,临去开药前还不忘感激地看了李默一眼。等到李默随着刘太医取来药膏时,商喜已有些犯困了,只见暴君将药接了过来,示意李默下去。商喜愣了愣,他这是要亲自给她涂药吗。还真是受宠若惊。只怕这暴君从小到大从没给旁人服务过吧。男人滚烫的手指沾着冰凉的药膏覆上她的淤青,动作竟是出人意料的轻柔与娴熟。“看孤做什么?”
察觉到她的视线,商扶伶微微抬眼,动作却未停,“疼吗?”
商喜直愣愣地看着他,没做反应。商扶伶自嘲地一笑。“孤是傻了吧,居然在等你回话。”
商喜有点郁闷,不能说话的痛苦再次席卷而来。暴君给她上完药之后便将瓷瓶随手放在桌案上,起身打算继续批阅奏折,此时李默却突然进来了。“王上,丽妃娘娘薨了,是自缢。”
丽妃……死了?商扶伶顿了顿,神情间似乎并无意外。“知道了,你去吧。”
李默躬身退下,室内恢复了长久的宁静。商喜在榻上盯着暴君的侧脸,总觉得他有些奇怪。暴君不喜欢丽妃,甚至称得上是厌恶,所以丽妃的死一定不会让他有多难过,可不知怎的,眼下他周围却分明弥漫着一层压抑之气,挥之不去。因为杀过太多人的缘故,他已经麻木了吗。一个妃嫔的死对他而言什么都不是,就如同当初逼死她娘亲一样。半晌之后,商扶伶转过头来跟她对视。“又一个。”
什么?“加在孤身上的人命,又多了一个。”
商喜一愣。“今晚她会在梦里向孤索命吗,”暴君忽地笑了,唇角牵起的弧度妖娆美丽,“孤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