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渐渐停下脚步。商枝在众人的鼓动之下抬手将眼前的遮挡取了下来,心间带着期待抬眼朝前看去。初春料峭,天湛云轻。两侧的细柳还未长出嫩芽,枝条却依旧柔软,在风中摇曳生姿,戏台宽敞干净,安静地等待着有人来演绎一场场惊心动魄或润入心扉的聚散悲欢。戏台……他在宫中奢望多年却从来不敢真正拥有的东西,眼下就安安静静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商枝兴奋得险些说不出话来,密而长的睫毛轻轻颤着,“这是……”不等他的喜悦稍稍压制几分,只见大哥从身后取出来了一只色泽莹润的陈年檀木匣子,举起来摆在他面前。“小枝,还有这个。”
商枝愣了愣,在大家带着鼓励的目光中轻轻将匣子打开来看。匣子里折着一件平整的戏服,打眼一看商枝便觉得熟悉,从花纹质地到色彩都像极了他从前的那一件。伸手将衣裳取出展开来看,竟当真是一般无二。在商枝带着震颤的视线里,大哥抬手安抚般地抚了抚他的肩头,轻声说:“戏服是喜儿托人做的,你看看可还满意?”
商枝眉眼间的颤意更明显了。竟然是小妹……他真的很意外,也很惊喜,这件衣裳就算是他这个主人都未必能对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楚,她居然做到了……小丫头拽了拽他的衣袖,商枝立马蹲下来与她平视。他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到了嘴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商喜趴在三哥耳边,气息温热,缓缓喷洒在他侧脸间。“三哥,生辰快乐。”
“三哥,生辰快乐。”
小丫头奶呼呼的声音自耳畔传来,温暖又柔和,没来由地勾得商枝眼尾一红。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想落泪呢……他明明……明明不该这样的。商喜直直地看着三哥的脸,在意识到他狭长漂亮的眼尾泛起红晕的下一刻便人一把抱住。三哥的声音很轻,却也很近,“喜欢,我……很喜欢。”
待到商枝情绪渐渐平复,兄弟几人都说了些暖心话,一时间弄得商晚这个心最大的也禁不住眼眶发烫。不知怎的,方才某个场景总让他想起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那时以为自己永远失去了母妃留下来的玉钗,恨不得一把火燃了这座恶心肮脏的王宫。就在这个念头在脑子里横冲直撞几乎要把他的理智吞没殆尽时,她来了。也是像今日这样,她不声不响地将别人在乎的东西拿过来,真挚又诚恳地送出去。商晚直到如今想来,还是会有些悸动的。商晚强忍着心间感动,不着痕迹地悄悄吸了吸鼻子,再面向众人时早已恢复如常。商喜只见二哥嬉皮笑脸地挤到中间来,坚实有力的手臂将纤细的三哥整个人圈在怀里。“大寿星,赏脸给我们唱一个吧?”
三哥安静地靠在二哥怀里,垂了首轻笑,只是眉眼间依稀带着些迟疑不决。商朝猜测他是对先前父王火烧戏服的事情心有余悸,轻声安慰道:“小枝放心,这里很安全,只有我们几个。”
商喜也点点头补充,“这地方位置偏僻,四下都有遮挡,就算有人在外面也不会发现这里的。”
商枝仰头四下打量了一圈,见她所说的的确不错。这个位置的确很好。打定主意之后,商枝忽然觉得喉咙间因着兴奋的缘故有些痒,自从被父王撞见的那日之后,他已经许久没有开过嗓了。“金粉未消亡,闻得六朝香,满天涯烟草断人肠怕催花信紧,风风雨雨,误了春光……”珠落玉盘,字字珠玑。商喜看着神采飞扬的三哥,不由地有些看痴了。他好像是为此而生的。人在做自己喜欢之事的时候,眼睛里真的是有光的,而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时恰好有人认可,那就比什么都重要了。欢愉的时刻总是倏忽而逝,转眼便到了正午。一起吃过午饭之后,大哥三哥都是有午睡习惯的,便都去了卧房里歇下了。小孩子大都是不怎么喜欢午歇的,商喜也不例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多少回之后,商喜猛地坐起身来。午觉这个东西真是见仁见智,对她而言那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平日里阿妩总是很早就服侍着她睡下,一晚上的睡眠足够支撑整日的活动量,也不知为何非得多出个晌午来。不过今日倒是正好,她还有件事要做。同样不喜欢睡午觉的还有商晚,只可惜大哥阿肆他们都去休息了,连个陪他解闷的人都没有。正在百无聊赖地翘腿坐在床上时,商晚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清晰又小心的敲门声。紧接着是一道熟悉的轻唤:“二哥,你睡了吗?”
商晚心下一喜,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懒洋洋地把胳膊枕在脑后,饶有兴致地盯着门口。“睡着了。”
睡着了还说话,莫不是闹鬼了吧。商喜一边偷笑着,一边自顾自推门进去了。果不其然,一进去就瞧见二哥连外袍都没脱,正和衣仰躺在床上,翘起来的小腿在空中颠啊颠,显得颇为惬意。见她毫不顾忌地开门进来,商晚笑着抱怨道:“死丫头,我都说了我睡着了,谁许你进来的?”
“二哥骗人,”商喜三两步跑到床前坐在他身边,歪着脑袋笑,“阿妩说了,骗人的小孩子晚上会尿床。”
尿床?她这是在咒他说了谎之后晚上睡觉尿床?商晚放下翘着的腿起身要抓她。“嘿你找打是不是?”
商喜笑着闪躲,一不留神被二哥那双大爪子抓了个正着,紧接着整个人被一把拽到床上挠痒痒。商喜最怕痒,一会儿的功夫笑得就快要岔气,赶忙拉着他的袖口求饶。“二哥别闹了,我有事找你。”
商晚见她正经了几分,挠着痒痒的动作也很是顺从地停了下来,盯着她晶亮漆黑的眸子问道:“什么事?”
商喜坐了起来,随手整了整被闹得有些凌乱的发髻。“你能不能带我偷偷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