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就把他刚消好毒的银针拿来剔牙了。不知怎的,他只觉得心口酸胀,竟然颇为难得地对着一群不相干的人谈起了从前。“内子性子活泼,不惧见人,非但不惧人,若知道这么多人想与之见面攀谈一番,只怕不知道有多欢喜。”
那人总是闷在高不可及的宫墙里,得空就要往外跑,被抓回去之后免不了好一顿责罚,挨了打之后就会可怜巴巴地拽着他的衣角求安慰。思及此处,魏冉眼角眉梢禁不住染上了丝隐晦的笑意。众人听闻夫人既不怯场又姿容貌美,魏大夫却还是不肯将她带出来,越发疑惑了。“那是为何啊?”
“难不成……魏大夫是觉得咱们乡村人家性子粗鄙,不肯让夫人……”李婶的话让众人都是一愣。魏冉知道她误会了,以为自己推脱的举动是不愿意让夫人与他们接触,忙出声否认:“自然不是,李婶,我不是这个意思……”魏大夫此人平易近人,话虽不多,却是个真正的好人。其实大家都知道魏大夫不是这样的人,只是想问出个答案来罢了。魏冉沉默了片刻,浅笑道:“内子故去多年,魏某也发过誓,终生不娶。”
此话一出,满屋愣怔。他们万万没想到事情竟是如此啊……若是早知道魏大夫的妻子已经故去,他们是断断不会说出这些话来起哄的。众人不由地皆是小心翼翼地看向魏冉,生怕他一时激动将他们赶出去。不过好在魏冉面色平静,眉眼间就连哀思都清浅得过分。十多年过去了,他早就已经麻木了。见屋里所有人都屏气凝神,魏冉轻笑一声,一如往常地给病人把脉抓药,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众人这才放下心来。商喜出了医馆就瞧见二哥正瑟缩在街角,一副等得百无聊赖的模样。看着一个小小的人影闪身过来,商晚咧着嘴笑,还不忘抬手揉了那张小脸蛋一把取暖,“冻死我了,死丫头,你怎么才出来?”
商喜察觉到自己脸上那双手冷得过分,很是贴心地将自己温热的小手覆在了上面轻轻捂着。“里头有病人,我等魏先生忙完了才问的。”
商晚哪里舍得让她给自己暖手,立马就把手抽了出来翻身上了马,冲她伸了手道:“别回头,上马,面对着我坐。”
商喜见他的神色瞬间正经起来,一时倒还有些不适应。“二哥,怎么了?”
看着二哥紧张兮兮的脸,商喜有预感可能要出事了。二哥拧着眉头,两只炯炯有神的眸子四下打量了一圈,“有人跟着我们,从出门起就跟了一路。”
商喜一惊,抱着二哥的手不自觉地紧了几分。“啧,你怕什么?”
商晚被她勒得皱了皱眉,不悦道,“不相信你二哥能保护好你?”
商喜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忙仰头冲他笑,“当然不是,二哥最厉害了。”
商晚自小就头脑简单,一听她恭维也顾不得真假,心情早已晴朗起来。“那是自然,你二哥我的剑法,那可是上安数一数二……”不等他自我陶醉完,商喜脑海中早已回想起早前爹爹在梅园里指点二哥剑法,二哥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的画面。这样想着,商喜忍不住说出了口:“是吗,那之前被爹爹打得满地找牙的人是谁?”
前一刻还滔滔不绝夸赞自己剑法有多厉害的二哥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紧接着,商喜隐约听到了他咬牙的声音。坏了,生气了。商喜怕他一气之下把自己扔下马去,赶紧缩了缩脖子抱紧了他的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看着飞速后退的地面。商晚咬着牙将马勒停,低头怒视着怀里满脸无辜的小丫头。眼下这副场景,任谁看都是他在欺负她。商晚顾不了太多,咬牙切齿道:“商喜,有种你就给我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说一遍能怎样,被他当街脱下裤子来打屁股吗。那可就太丢脸了。“我没种,”商喜又缩了缩脖子,整个人像块狗皮膏药似的黏在他身上,嘴里却又含着甜甜蜜蜜的糖,“爹爹在上安排第一,哥哥你排第二。”
虽然这话说得商晚心里稍稍顺畅了些,可他还是很想把这丫头拎起来狠狠打两下屁股。马后炮。刚刚怎么不这么说。两人在街上耽误了一会儿工夫,暗影比他们早了几步回去。“大公子,公主去了魏冉先生那里。”
“去了魏冉那里?”
商朝把手中的书本放下,轻轻揉了揉眉心,“这倒不是什么大事……”暗影沉声道:“二公子似乎有所察觉……”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商朝眸光凌厉地射向跪在地上的黑衣男人,语气严肃。“他发现你了?”
许是那道视线太过可怕,暗影忙摇头,“没有,二公子只察觉到身后有人尾随,并不知是属下。”
商朝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目光也恢复了往日的淡然沉静。“嗯,我知道了。”
看着暗影消失前的残影,商朝眸中宛如寒潭凝冰,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