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奔波一整日,直到天色渐暗才停下来歇息。“如今距上安已有一段距离,商朝的人暂时追不上了,休息一下吧。”
商喜点点头,看着他把马牵到了树边。确实是有点累了。男人格外熟练地生了篝火,用干净的枯草编了个草席,轻轻铺在了商喜身下,自己反倒不拘小节地坐在了石头上。商喜把身子往边上挪了挪,拍了拍草席示意他也过来坐。一剑归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坐在了她身边。“百岁……”她这一声轻唤把他给叫愣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答了,“嗯。”
商喜轻笑道:“很久没有这样叫过你了,还有点不习惯呢。”
一剑归知道她在强颜欢笑,却也没忍心戳破。“也不知道爹爹现在在忙什么,自己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连影子都不露,下次见他,我肯定要生气的。”
“嗯。”
“你说他知不知道自己这几个儿子心怀不轨啊?”
商喜把下巴搁在了膝盖上,若有所思,“应该不会感觉不到才是,但他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难道是年纪大了不想管了?”
听她这样说,一剑归忍不住哑然失笑。“嗯。”
商喜瞥了他一眼,似乎有点不高兴了,“你能不能不要只是这一个反应,我就是想跟人说说话……”“好。”
见少女脸色微沉,他赶忙主动说:“你想听什么,我陪你说话。”
商喜想了想,随口道:“就讲一讲……你在天难楼的事情吧,从前我听爹爹提起过,天难楼是个很恐怖的地方。”
她之前就对他这几年的经历感到好奇了,只是身份一直没有戳破,也不好直接询问。一剑归点了点头,“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连睡觉都不敢闭眼睛,怕一闭上就再也睁不开了。”
此话一出,耳畔忽然传来少女的一声嗤笑。男人轻轻眯了眯眼。“你笑什么?”
商喜歪着脑袋看他,显然是在开玩笑,“我还以为你不怕死呢。”
“怎么会有人不怕死,但要看为什么而死,”他也笑了笑,看着她的眸子里依稀闪着晶亮的光,“如果是为了值得的事情,那死也没什么可怕的。”
商喜在他炽烈的注视下面颊一阵发烫,有些不自在地躲开了视线。说到这里,一剑归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顿了顿道:“但是这个世上好像真的有一个人不怕死。”
不怕死的人?商喜倒是有点好奇了。“谁啊?”
男人不急不缓地开口道:“你爹爹。”
商喜心口一滞。爹爹吗……她真的很想他。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真心实意地对自己好,那这个人肯定是爹爹。看着少女一瞬间低落下来的情绪,他强忍着欲望没有伸出手触碰到她,只轻声安慰道:“不用担心,你很快就会见到他的。”
“真的吗?”
商喜愣了愣,忽然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起来,“百岁,我发现……你好像对爹爹的事情很了解。”
一剑归抿了抿唇。“我看你虽然一开始跟着大哥,却几次三番跟他对着干,”商喜冲他探了探身子,“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爹爹的人?”
男人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半寸,还是没出声。“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走了那么远的路,怎么还这么有精神,”一剑归在她似笑非笑的目光中猛地站起身,绕到了另一边坐下,“快睡会儿吧,天一亮我们就继续赶路了。”
商喜没再继续逼问,却一瞬间放了心。如果他真的是爹爹的人,那的确是最值得信任的了。商喜这样想着,竟真的沉沉入睡了。她一觉睡得很死,是被一道喷洒在脸上的温热触感猛然惊醒的。半梦半醒间商喜抬手往脸上一抹,恍然意识到自己的指尖沾上了刺目的鲜红。是血!商喜一个激灵翻身坐了起来,最后一点瞌睡虫也都不见了踪影。还好,百岁没事。她四下张望了一会儿,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尸体,赶忙起身跑到一剑归身边。“怎么回事?是不是大哥的人追上来了?”
一剑归收了剑,低声安慰道:“别怕,没事,不过是一群不要命的马盗,已经都解决了。”
商喜点点头,关切道:“你没受伤吧?”
少女怯生生的小脸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让他越看越觉得可爱。“没有。”
男人笑了笑,几乎是下意识要伸出手来给她擦脸,动作做了一半却顿住了。他这是在做什么……谁料商喜却像是半点都没在意,甚至主动踮了脚把精致小巧的脸蛋凑了上来,血迹尽数抹在了他的手上。一剑归强忍住笑意,用帕子把她的脸擦净了。天已经大亮,两人不敢耽搁太久,收拾了东西准备继续赶路。“杀了我那么多人,现在就想走?”
听着身上忽然传来的阴狠嗓音,商喜顿了顿,几乎是下意识往男人身后藏去。一剑归把人牢牢挡住,回头看向说话之人。是十来个马盗,跟先前被他解决的那几个似乎是一伙的。他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天色,微微敛眉道:“在下无意惹事,是阁下的人太不长眼,敢打我夫人的主意。”
夫……夫人?商喜心头微漾,律动瞬间乱了节奏。“你夫人?”
骑着马在最中间的男人愣了愣。见面前这个男人不出声,只冷冷盯着自己看,他忽然有点心虚起来。早就说了别对有夫之妇生歪心思,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这群小子偏偏总是把他的话当耳旁风,隔三差五掳了镇上的小媳妇回来。回去可得好好收拾收拾他们。只是当着这么多弟兄的面,他这个当老大的气势上可不能输。“你夫人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我的几个弟兄却送了命,小子,这账怎么算都不公平吧?”
一剑归眯了眯眼,“那你想怎样?”
骑马的男人阴森森地笑了两声。“我要是想要你的命,你给不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