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朱清清之后,商喜凭着记忆摸出了密室。此时正值夜半,兰轩之内已然空无一人,就连李默都不见了踪影,她心急得不得了,赶忙寻着马蹄声跑去。隔了老远就见大殿前方灯火通明,火把的燃烧声混杂着战马的喘息,压抑得让人心口发闷。果然是大哥的人。商喜止住步子,躲在拐角处观察着前方的情况。宫门外忽然急速奔来一人一马,高声道:“大公子!事态有变!宁端王带领曲州守备军突破重围,杀过来了!”
商朝眯了眯眼。不愧是瞿如许,玄甲军主帅卫尘的老师。要是区区两州守备军就能困住他,那才会让他意外。商朝转头看向有些紧张的孙逊,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问道:“曲州那边的丽加人进去了吗?”
孙逊也压低了声音回道:“已经抵达城门了,消息也刚刚送到宁端王手里,不知他会怎么选。”
商朝定定地看着空旷寂寥的大殿,眸中是熊熊燃烧的野心和欲望。瞿如许带了十五万兵马来护驾,这会儿腹背受敌,按照小枝的猜测,他或许会留下五万人进京,余下十万人原路返回,阻击丽加人。可惜无论是哪一路,今日出了曲州,瞿如许的兵马必将全军覆没。对父王忠心耿耿的守将,他绝不会留。孙逊做了个进攻的手势。“大公子,咱们这会儿可要趁势……”商朝摆摆手,气定神闲,“不急,再等等。”
商喜隔得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久等不见大哥那边有什么动作,爹爹也不知这会儿怎么样了,打算寻个机会溜进去看看。谁料脚步刚一迈出去就被人拉住了。“别过去。”
商喜听到熟悉的声音,感受到身后男人坚实可靠的身躯,顿时觉得心安了不少,回过头问道:“我爹爹在里面吗?”
一剑归点点头,“他在大殿上,李默也在。”
商喜咬了咬唇,追问着:“只有李默在吗?”
男人犹豫了一下,却还是重重点头。“是。”
他方才在宫里绕了一圈,没见到除了商扶伶和李默之外的任何影子,也不知道商扶伶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能瞒过层层监视将人打发出去的。商喜无暇关注那么多,只觉得自己心间顿时冷若寒冰。爹爹是真的没打算跟大哥对抗,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到了最后时刻竟只留下一个连功夫都不会的李默在身边。商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一剑归道:“你可以带人逃出去吗?”
这会儿大哥带人把王宫围得水泄不通,她不能确定一剑归能神不知鬼不觉带人逃走。男人点了点头,“一个人的话,我可以。”
一剑归之所以名动天下,靠的就是绝世的轻功,杀人于无形,便是莫昀那等顶尖高手也未必能追得上他。可在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堵之中,多一个人的风险也会更大,他没办法多带一个人离开。商喜毫不犹豫地转身,低声吩咐道:“我去拖住大哥,你趁乱去殿上把爹爹带走。”
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人猛地拉了回来。“不行!”
她是疯了吗!商朝兄弟三个眼下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她现在冲上出除了送死之外没有任何用处!不知怎么的,明明知道她舍命相护的人是她的亲生父亲,可还是会让他不是滋味。“我可以自己逃走的!你难道忘了之前在天牢的时候是我一个人带你出来的吗,”商喜用力地抓紧了他的手腕,试图传递给他一些可靠的信息,“你相信我,逃出去之后我会去找你和爹爹……”她当然不能说最后一次遁逃术已经被用完了,那样只怕他更不会放自己出去了。一剑归眉眼深邃,复杂地看着她,“你还不明白吗?是他,是你爹爹不肯走!”
商扶伶一心求死,好不容易走到了死局的收尾处,又怎么会中途放弃。“那就动手打昏他,只要能带他走,什么办法都可以!”
商喜的语气里再次带上了哭腔,“他不能死,我不能没有爹爹……”一剑归张了张口,忽然觉得发出任何音节来都困难到极致。宫门外急速驶来一人一骑。“报——曲州守备军五万人马杀进来了——”看着商朝镇定自若的侧脸,孙逊勒紧缰绳掉了个头,率先举起长刀。“曲州逆贼来袭!我等奉皇长子之命前去迎敌!敢有叛心者——杀无赦——!”
这一声呼唤实在是太过高亢,几乎在整个王宫上方回荡着。商喜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大哥是要把忠心耿耿的宁端王当叛贼,制造出爹爹趁乱被杀的假象,好让自己光明正大地登上王位!她这下总算知道大哥为什么这么久还按兵不动,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随着曲州守备军破门而入,两拨人马顷刻间厮杀在一起,铁器撞击的声响在寒风中格外刺耳。尖叫声,嘶吼声,马鸣声。一片混乱。血污染红了王宫长长的石板路,似乎顺着脚下一路上流,涌进了商喜心底里。商朝还是那身不染纤尘的白衣,静静站在大殿之下,似乎身后的嘈杂厮杀与他没有半点关系。“无知小儿!拎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竟敢觊觎你父王的江山!”
瞿如许的嗓音浑厚有力,直直地刺中了商朝的心脏。他从前就是太拎得清了,所以才会畏首畏尾隐忍这么多年才动手,早知这满宫的红会让他这样刺激,何必等到这时。“曲州叛贼,还不束手就擒!”
宫门外再次传来马蹄声,为首之人红衣烈烈,划破夜空。商喜在看到那一袭红衣的时候就认出来了。是三哥……商枝身后跟着身着八色的府兵,气势凛凛,让饥寒交迫的曲州守备军心凉了半截。上安八大世家的府兵尽数出动,几乎覆盖了整个王城。他们的退路完全被堵死了。从护驾到被反咬一口当成逆贼,曲州守备军士气大减,一时间尸横满宫,大有全军覆没的架势。瞿如许挥舞长矛刺死一个禁军,趁势转头吼道:“商朝!你什么意思!”
男子一袭白衣,墨发如瀑,缓缓转过头来。白玉般精致的面上挂了个难以捉摸的笑。“没意思,护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