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人就是他。商喜一辈子都忘不掉当初男人眼底翻涌的杀意,宛如冬夜屋檐上冻结的冰凌。商扶伶见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件事上跟她争执什么,不然吃亏的还是他自己。毕竟当初差点命人杀了她,逼死她母妃的事情,确确实实是存在的。商喜见他的脸色变了变,识趣地见好就收。“爹爹,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商扶伶轻哼一声,知道她在故意转开话题,却也没阻止。说实话,再沿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他才是最心虚的那一个。可他知道,那是自己的命数。当年他还是不受宠的七公子,在政变中为了活命把命数出卖给了万鬼楼的恶狱之王夜摇。众人都道商扶伶从那天开始性情大变,却无一人知晓究竟是什么缘故。作为无上力量的交换,夜摇给他种下了血咒。血咒父死子继,商朝他们注定会走上跟他同样的路。那几个无辜的孩子担不起这样沉重的罪孽。这些罪恶,就让他一个人背负吧。当他杀到无人可杀的时候,他们就不需要承受这些了。商喜见男人久久不说话,忍不住轻声唤了一句。“爹爹?”
商扶伶顿了顿,认真道:“去东禺。”
听父王这样安排,商肆显得有点意外。“父王……不回宫吗?”
他原本以为解决了蛮邦亡灵的事情之后,父王会即刻回上安接手政事,巩固朝纲才对。商扶伶淡淡瞥了他一眼,似是无心说了一句,“怎么,怕被我看到你那些懒散无用的兵,然后耻笑你?”
一听这话,商肆满脸认真,猛地挺直了身子,信誓旦旦。“自然不会!”
无人察觉之时,商扶伶看着自己这个儿子,眼底浮现出一抹欣慰之色,却转瞬即逝。“那个王宫,已经不是我的了,”男人轻笑一声,缓缓合上了眼,“你们都长大了,他应该也不欢迎我回去抢那个位子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回首前尘往事,最怀念的居然还是年少时的时光。兄弟在侧,挚友相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父王口中的“他”是谁。“其实……”商肆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父王,事情未必是您想的那样。”
大哥并非……商扶伶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自顾自缓缓摇了摇头。“不重要了。”
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苦求多年的东西正在前方朝他招手了。听父王这样说,商肆默默垂了眼帘,却什么也没再说。商喜敏锐地捕捉到他们父子两个之间压抑的气氛,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爹爹,你回来的事情是不是不能告诉任何人?”
商扶伶挑了挑眉,反问了一句。“为何不能?”
听到这个答案,商喜有点意外。看着商喜诧异的模样,商扶伶轻哼一声,显然是有些不满。“你是想让我在深山老林里隐姓埋名地过一辈子?”
商喜忙忙地拍着马屁,嬉笑道:“当然不是,那可太委屈爹爹了。”
“知道就行。”
商肆看着父王与小妹两个人肆意说笑的场面,心里禁不住有些羡慕,却也暗暗为此感到庆幸。这样……真的很好。“那……父王,我们何时动身?”
商扶伶随意往帐外看了一眼,问道:“余下的蛮邦人被那小子押走了吗?”
商肆知道父王是在说那些残存的蛮邦余孽,乖巧地点点头。“都押走了,应是要带回去给丽加王交差。”
商扶伶闻言轻轻颔首,果断地做出了决定,“那就现在出发吧,东禺那边兴许会有不小的动静。”
商喜愣了愣,跟四哥面面相觑,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不小的动静?不过看爹爹闭目养神,估计是没打算跟他们说什么,两人也就纷纷识趣地不再问了。把商喜扶上马车之后,商肆冲商扶伶道:“父王,您跟小妹上车,儿臣领路。”
商扶伶倒是没拒绝,自己上了马车。商喜察觉到爹爹的目光总是会若有若无地跟随着四哥的背影,时而平静,时而追忆。就好像是透过商肆的身影看到了他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商喜趁着爹爹闭目养神的空档,忍不住笑着开了口。“爹爹,其实你也觉得四哥做得很好吧,为什么不多夸夸他呢?”
商扶伶闻言,微微睁了睁眼。“好?”
他在鼻腔里轻哼了一声,仍旧是那副对什么都看不顺眼的倨傲模样,“还差得远呢。”
商喜觉得他这副嘴硬心软的模样好笑极了。“那爹爹,在你心里,我这几个哥哥有谁能担得起一句‘不差’啊?”
听她这样问,商扶伶忽然睁开了眼。顿了半晌之后,他总算是说话了。“你管的太宽了。”
说完这句话,商扶伶重新合上眼睛,再也不吭声了。商喜瞬间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