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看起来稚嫩了些,但这张脸的确是魔尊白沧的。他被捆妖绳勒得狠了,痛得在地上打滚,也不肯求饶,依旧用凶狠的目光瞪视着鸿蒙派的人,和灵璧等抓住他的人。魔尊也有如此狼狈的一日,这着实是轮回之力没有想到的。“本君记得你,你是鸿蒙派的弟子。”
公仪璇玑的眼风扫过来,叶风回过神。灵璧没有答话,那言心女君问的便是他了。对于言心女君记得他一事,叶风的内心有些激动,但被他及时按捺住了,才没有出了洋相。叶风低头拱手,“女君见谅,我等是为追寻这只小妖而来,无意打扰女君,还望女君不要跟我等见识。”
“既然知道是打扰了,那还不走?”
公仪璇玑淡笑的模样,让叶风看不出她是否生气了,但他知道,言心女君是他惹不起的人物。整个鸿蒙派上下,也未必惹得起。叶风拱手,头更低了些,“我等这就走,此事是我等之错,还望女君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说的就是让她不要出手对付鸿蒙派了。公仪璇玑嗤笑,“本君看起来有那么闲吗?”
叶风放心了,他带着师弟师妹退出破庙。鸿蒙派的其他弟子见叶风对言心女君这般客气,刚要说什么,就被叶风严厉的眼神制止了。“师兄,你为何对那言心女君这般客气,连那只妖也让给了她?这岂不是堕了我们鸿蒙派的名声?”
叶风看着那个提问的师弟,平日里没个消停也就罢了,刚才也是他带头挑事的。叶风冷漠的说:“若是师尊在此,恐怕就是拿你舌头给女君赔罪了。”
众人吓了一吓,顿时噤若寒蝉,连那个问话弟子也抿紧了嘴唇退到了人后,生怕被拔了舌头。叶风从不与师弟师妹们开玩笑,师尊的衣食住行全是他伺候的,他说的话,就等同与师尊的话。他说会拔掉舌头,那便是真的会拔掉舌头了。各大仙门的掌门见到言心女君也要礼让三分的传闻,恐怕是真的。公仪璇玑没了睡意,外面的雨又一直不停,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潮汐的浑浊之气,这令她更加烦躁。“把他拖过来。”
公仪璇玑下达着命令,看向白沧的目光冰冷无情。侍从将白沧提过来,扔在公仪璇玑的脚下。白沧滚在地上,头依然倔强的向上抬着,他双目猩红的看着公仪璇玑,仿佛在看自己的仇人。明明是个妖身,却周身缠绕着魔气,罕见得很。“用不着这样看着本君,本君还没下手呢。”
公仪璇玑抬起裸足,勾住白沧的下巴往上提了提,让他的样貌完全映入自己的眼帘。白沧虽然浑身狼狈,但一张脸蛋生得极好,若是收拾干净了,少不得一副赏心悦目的场景。公仪璇玑的心情略好了些,点评道:“生得倒是不错。”
那白玉似的指头就在白沧的咽喉处,不轻不重,挠痒痒似的,奇异的是,离得近了,便能闻见她的周身有一种似花非花的香味,就连她的粉足上也有那股香味。白沧的喉咙不自觉吞咽了一下,他双眸一厉,偏头向公仪璇玑的指头咬去。公仪璇玑不紧不慢的,“你若敢咬,本君就命人砍了你的四肢,拆了你的妖骨,让你腐肉一样烂在这泥泞之中,任谁都能踩上一脚。”
白沧衔着公仪璇玑的脚趾顿了一顿,香味幽幽入心肺,牙关却怎么也咬不下去了。白沧顿了片刻后,舌尖轻轻一卷,将那香味吮进腹中。那阵香味似乎唤醒了什么,白沧垂下眸,深深的喘了一口,头上冒出了两只兽耳。蓝衣的绝色女子倚在榻上,伸出脚去勾地上趴伏着的卑微小妖,小妖衔着女子的裸足,涎水垂落,玉足生香。这香艳的场景,灵璧与在场的侍从早就看惯了,此时也只当什么都没看见。公仪璇玑微愣过后,看着两只兽耳出现在眼前,她笑了笑。公仪璇玑没用什么力道踢开白沧,“以妖身入魔道,着实有趣,留着吧。”
“是,女君。”
灵璧眼观鼻鼻关心,绝不乱看。等到公仪璇玑收回脚之后,她才上前松了白沧的捆妖绳,换上了一个项圈戴在了他的脖子上。像狗一样被拴着,这令白沧很是不悦,“放开我!”
公仪璇玑笑意更深,“哟,原本你会说话。”
白沧抓挠自己的脖子,却怎么也把项圈扯不断,而且他还发现,这个项圈限制了自己的力量,让他奈何不了任何人。公仪璇玑又上了榻,重新阖上了眸子,“等你学会控制自己妖身的时候,自然也就能打开这个项圈了。”
白沧看了看自己的尾巴,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世上大多的妖在变为人形的那一刻,便能够控制自己的妖身,唯独他不行,妖性未除,这只尾巴怎么也收不回去,一旦有情绪起伏的时候,他还会露出兽耳,更遑论像个人样了。这副不人不妖的样子,自己看了都恶心。灵璧见公仪璇玑睡下了,于是将屏风挪了过来,然后又吩咐侍从,将白沧带到外面洗漱。灵璧递给侍从一个灵花做成的药包,嘱咐道:“别脏了女君。”
白沧没了妖力,被几个五大三粗的侍从粗暴的堵了嘴,然后拎到了外面。外面还在下雨,雨水从缺角少瓦的檐下流下来,侍从也不在意,用浴桶收集了一些雨水,将白沧扔进去就是哐哐一通洗。白沧刚进去时,还是活蹦乱跳的,出来的时候,已经精疲力竭,一脸生无可恋,只想速速求死的神色。这几个是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只听灵璧吩咐的,洗干净别脏了女君,将他的头都按进了水中,差点把他整到溺水,连头发都撸掉了一大把。公仪璇玑一觉醒来,看见的就是白沧一副小可怜模样。她在晨光中伸了个懒腰,瞥见白沧不忿的眼神。还别说,收拾干净了,的确看着还挺令人心情舒适的,那小模样长得还挺招人。公仪璇玑心情好,便也不计较白沧冒犯的眼神了,连灵璧要拿鞭子抽他,也被她拦下了。“留点野性才好,有趣。”
她这样说。侍从们已经迅速收拾了物品,抬来了小轿,公仪璇玑依旧没有穿鞋,沿着地毯就上了轿子。白沧的目光随着她光裸的脚进了轿子,直至什么都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跟在了灵璧后头。白沧不是没想过逃走,但每次刚落到队伍后头,公仪璇玑总会叫住他,然后再把他叫到前面来。公仪璇玑的脸从轻纱后露出来,“你现在没有妖力,就算是跑了,也会被其他仙门的人杀掉,不妨试试?”
白沧沉默了,他低头走在小轿边上,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小轿重新上了路,轻纱无风自动,公仪璇玑的脸在后面若隐若现,白沧抬头想要瞧得更真切些,轻纱忽的一闪,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们走陆路回天极宗,再加上公仪璇玑非要坐轿子,脚程就慢了些,一路上经过的城镇,只要遇见修士,便都看见了她身边跟着的妖物。但言心女君的威名可不是空穴来风,他们也就敢背地里说说,当面可是大气都不敢出。这日他们依旧在野外歇脚,花藤缠绕的凉棚已经搭好,小榻灵食灵露也摆好了,公仪璇玑依旧没有穿鞋,她赤着脚踩在长毛地毯上,来回走着消食。除却天极宗宗主和言心女君这个称号,她的一些行为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娇纵任性的闺阁千金。白沧拴着项圈,蹲在小榻边一声不吭,公仪璇玑一眼瞥见他,走过去拿起灵食,逗狗一般,“想不想吃?”
白沧刚要伸手去拿,公仪璇玑却又收了回来,“想吃的话,就求本君啊!你说主人我求你,本君就给你吃怎么样?”
跟了公仪璇玑几日,白沧也算知道她的性格了。她这个人,仗着天赋高,于修炼一事上无师自通,一向都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后来继任了天极宗宗主的位置,那更是劣根尽显,女子身上的所有缺点,她都有。骄纵、傲慢、放荡、说话没分寸、自以为是,她一个人全都占全了。就像现在,她也并不是真的要赏给他灵食,而是她觉得无聊了,所以要找点乐子。她不在乎一个妖物的死活,这个妖物会不会饿死,她也无所谓。白沧腹中饿得咕咕直响,但还是别过了头,摆明了不愿叫她主人。“无趣。”
公仪璇玑将灵食随手一扔,灵食掉在地上,沾了灰尘,再不能吃了。白沧望着一眼,屈辱的闭上了眼睛。公仪璇玑打了个哈欠,对着白沧招了招手,“过来。”
白沧不愿过去,公仪璇玑只是一挥手,长长的衣袖一卷,就将他带到了她的面前。“坐下。”
公仪璇玑把他按在榻上,然后侧身一躺,就枕在了白沧的腿上。白沧惊得差点跳了起来,无奈两人力量太过悬殊,公仪璇玑只用了一丝灵力,他就动弹不得,只能被动的当一个枕头。她抬眸欣赏了白沧的脸一会儿,威胁的留下一句‘敢吵本君就杀了你哦’,就闭上了双眸。公仪璇玑睡着了,她的气息很浅,呼吸之间隐隐有幽香浮动。白沧先是僵硬的坐了一会儿,在发现周遭的侍从都在无声的忙活自己手中的事,无人看向他时,他才放松了下来。这一放松,他便闻到了那种独属于她的香味。白沧低下眸子,看向公仪璇玑的脸。这张脸实在生的好,比那些极擅伪装的狐妖和花妖都还要好看,说是绝色也不为过,可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却拥有着最恶劣的性格。她比坏人还要坏上三分。若是自己还有妖力在身,她这样毫无防备的睡在他的腿上,他说不定能杀了她,然后逃离。可是他的妖力被项圈封住了,就算妖力还在,他恐怕也没有一击能杀掉言心女君的本事,即便她已经睡着了。白沧这样想着,视线渐渐落在了公仪璇玑的红唇之上。她从不擦胭脂,嘴唇却永远都像初绽的花朵一样,仿佛还带着露水,引动幽香飘浮。白沧看了许久,直到灵璧掀开轻纱走了进来,他才狼狈的移开了目光。白沧侧着脸,两只兽耳紧张的竖起,生怕灵璧看出了端倪。可灵璧看都未曾看他一眼,她先是擦拭了公仪璇玑的双足,然后拿了条薄毯给她盖上,然后就又退了出去。对于这只小妖,灵璧是真的把他当作了公仪璇玑的枕头。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谁会多看一眼呢?白沧难堪的咬牙瞪向公仪璇玑,谁知这时她忽然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公仪璇玑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很恨本君?”
白沧无言。公仪璇玑坐起来,“本君可以给你机会,但显然的是,你一辈子也无法做到。”
她上下扫视了他一眼,眼中的轻蔑更加明显。白沧骤然出手,却轻易而举被她截住。公仪璇玑顺着白沧的力道跌进他怀中,她一手环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喉结处呵气如兰。“等本君心情好了,就寻些好物,助你修炼可好?”
白沧挣扎起来,兽耳不自觉的蜷缩,“放开!”
公仪璇玑伸手捞了一把兽耳,像在撸一只炸毛的小猫那般,她轻笑出声,翻身坐在了他的腿上。软玉温香就在怀中,白沧浑身都僵成了一块木头,偏偏公仪璇玑还不打算放过他,她抓着他的兽耳又捏又揉,仿佛在玩一个玩具。“咦?”
白沧的耳朵先是变红,而后逐渐发烫,公仪璇玑惊奇的看着这一幕,笑声传出轻纱外。“小妖怪,你害羞了?”
她的笑声又娇又软,还带着几分媚意,白沧更觉浑身都有如火烧一般。他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了公仪璇玑,逃了似的跑了出去。公仪璇玑斜躺在榻上,换了个姿势,她笑够了,才唤来灵璧,“既然已到青峰山境内,那便去看看桑禾吧。”
“是。”
灵璧招来侍从,将公仪璇玑的命令吩咐了下去。侍从收拾起公仪璇玑的一应物品来想当麻利,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所有的吃穿用度便打包妥当了。公仪璇玑又坐上了那顶小轿,不过今日日头有些大,公仪璇玑躺在小轿上昏昏欲睡,便也没有找白沧的麻烦。白沧得以跟在侍从后头,不用花费所有的精力去应付她。身边的侍从看见戴着项圈的白沧,也没什么别的反应,但白沧几日未曾进食,又被封了妖力,接连赶路,体力便有些跟不上了。他脚步拖沓了一会儿,走在最后面的侍从回过头,面无表情的说:“你别想逃走,没有妖力是跑不掉的,若是再被抓了回来,少不得要吃一顿苦头。”
白沧:“......”他又不是傻子,明知道跑不掉为什么还要跑?而且他也不是想逃走,就是纯粹的走不动了。白沧深吸一口气,努力跟上队伍,状似不经意问道,“她为什么要去青峰山?”
青峰山遍山迷障,就连几千年的大妖都不敢贸然进去。按照她的性格,他能想到的只有是游玩,但选这样一个地方游玩,她自己倒是无事,但这些侍从不要了吗?侍从对于白沧与他搭话有些诧异,但还是答了,“女君有一好友住在青峰山中,此行应当是去看他的。”
白沧沉吟:她这种人,居然也会有好友?一行人抬着小轿进了青峰山,刚一进去,便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迷障,转眼便失了方向,除了满目的白色迷雾,便没有其他了。公仪璇玑在小轿中打了个哈欠,然后抬起手指。一把长剑从轻纱中飞出。它剑身如雪一般晶莹,刃口极薄,霜雪一般的剑气顿时让周围都冷了下来,连白雾上都结了细碎的冰晶。这把剑的剑柄上还挂着一个银铃,叮咚声响和剑身发出的凤鸣交响,像一首古朴优美的曲调。轮回之力看见它的时候一点都不奇怪了,既然公仪璇玑的前世就是言心女君,那斩月剑自然也在。斩月破开迷障,在前方指引道路,它的剑尖指向之处,便是正确的路径。侍从们抬着小轿,跟着斩月,很快就走出了迷障,步入了一个有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远处的山峰上清澈的瀑布落下,带起的水流飞溅入山林,偶尔穿梭过的几只白鹭停在源头,饮上几口清泉之后,又飞向更远的地方。山林之下有小溪潺潺,其中水草茵茵,几个鸳鸯在小溪中戏水,又带起山林中鸟声阵阵。溪水前是一片桃林,明明是夏日时节,桃树上却是又有桃子,又有桃花,既能闻到桃子的香甜,也能闻见桃花的芬芳。而近处则是坐落在桃林前的一座木屋,木屋分为了三间正屋,和一间偏房,周围爬山虎缠绕,铺展到屋后的篱笆上,看起来就像什么世外高人隐居的地方。公仪璇玑足尖一点,从小轿中飞出,欢呼着扑向了不远处的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