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日。”

白沧正经了些，“本尊不会攻打仙界，但退兵，还需得过上几日，理由本尊日后再说与你听。”

公仪璇玑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过过几日是几日？既然你有意和仙界停战，不如我让阿父从中斡旋？这几日魔族大军压境，仙界的鸟都不下蛋了。”

白沧失笑，仙鸟不下蛋的事也能怪到他头上，也就她有这个胆子了。不过，她从前的胆子可没这么大，说白了，都是他惯的。白沧握住她的手，手指摩挲着她柔嫩的手心，“要本尊放你走，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本尊有一个条件。”

公仪璇玑道：“什么条件？”

白沧手上使力，公仪璇玑跌进他的怀中。他双手圈着她，禁锢着她的一切行动，“你嫁于本尊做魔后的那一日，便是魔族大军退兵之时。”

公仪璇玑吃惊，“你、你不要脸！”

“本尊什么时候要过脸？”

白沧一点不害臊，“你一人便可换仙界太平，天帝老儿要是知道了，恨不得当天就把你送过来，你信不信？”

“我还没决定嫁给你呢！”

公仪璇玑着急了，“你这是趁人之危，趁火打劫！”

“本尊就算是趁人之危，趁火打劫，你愿是不愿？”

白沧一错不错的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前所未有的专注，眼眸深处压抑着疯狂和期许。他在怕她拒绝。公仪璇玑意识到了这一点，就算转世成了一身魔骨的魔尊，他依然是过去那个小妖怪，这一点未曾变过。小妖怪爱着言心女君。白沧也爱着她。她曾经想象过爱情的样子，却想象不出它的具体情状。但如今，在这里，在魔界，在此时，她看到了爱情的样子。经历了人世一遭，不止白沧看清了自己的心，就连她也看清了白沧对自己的感情。可是自己呢？她和白沧一样抱有这样浓烈的感情吗？她要离开阿父，离开汀兰，离开仙界，离开她所熟悉的地方，和他一同生活在魔界吗？见公仪璇玑犹豫，白沧眼中的光芒缓缓熄灭了，他勉强的扯开嘴角，“本尊从不做勉强人的事，既答应了你会在几日后退兵，即便你不嫁给本尊，本尊也会做到，你不必为此事纠结。”

“我不是在为这个纠结。”

公仪璇玑小声道。白沧没说话，静候她的想法。公仪璇玑将手放在自己胸口，“我明明通过朔世境拥有了言心的记忆，但这里，不知为何，却无法拥有和言心一样浓烈的感情。”

言心可以抛下一切，和小妖怪相守，但她却会在此事上犹豫，就算是知道了扶千秋的背叛，她心中愤怒伤心的情绪也很浅淡。她甚至更关心的是，她该如何解决扶千秋拿走魔血的事。兴许是她由白沧的半颗心长成的原因，她时常觉得心脏处是空荡荡的，她明明依照的是言心的言语和行为，感受却和言心大不相同。她甚至没有作为左璇玑的时候感受深刻。公仪璇玑愧疚的告诉了白沧自己的想法，“白沧，我和过去那个言心不一样了。”

“过来。”

白沧按住她的后脑勺，他取出心头血，映上她的眉心，然后和她额头相抵。她作为言心时，无量功德无福消受，在她作为公仪璇玑复活之后，功德化为机缘，她醒来后，体内便有了轮回之力。陆吾的半颗心便能让她和正常人一样，这里面少不了轮回之力的功劳，她的心脏处是一团莹白的仙气，并没有实体，之前一直都靠轮回之力替她隐藏。而自她从小境界中回来，轮回之力便沉睡了，现在心脏这里的仙气中正在慢慢变为魔气。久而久之，她迟早会变成一个魔。白沧没有告诉她真相，他亲吻她的眼睑，“在本尊心中，你始终是你，本尊想要的一直都是你，所以，嫁给我好不好？就算是为了你在乎的那些人。”

一个魔出现在仙界，与她相关的人，便都是犯了死罪。就算他身边的人都死绝了，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但唯独不愿见她受伤，所以他只能明知她不愿意，也要逼迫她。果然，公仪璇玑看他的眼神变了。她知道，只要白沧提出了用她换仙界太平，天帝必然会愿意。只要天帝同意了，任何人反对都没用。如果这时她还强行留在仙界，那阿父的处境会很艰难，他是守护了仙界几万年的战神，若是他出面阻拦，旁人则会说他因私忘公，置仙界安危于不顾，天帝则会顺势......那后果，公仪璇玑不敢想象。公仪璇玑浑身的血液都一寸寸冷了下来，“这是你早就想好的？”

白沧看着她的眼睛，觉得自己有一瞬间的狼狈。他说是。谁知，公仪璇玑看了他一会儿，竟然笑开了，“小妖怪，谁说我不愿意嫁给你了？”

白沧整个人都愣住了。她用上了言心的语气，“你不用逼迫我，我也是愿意和你在一起的。”

公仪璇玑揉了白沧的脸一把，眼睛里坠落繁星，明亮得不行，“你现在就传书给天帝，我快要等不及嫁给你了。”

在白沧眼中，这一刻，她的笑容比繁星还要明亮。公仪璇玑独自回到仙界，她消失一日，汀兰找她都快要找疯了，见她从外面回来，汀兰气不打一处来。“璇玑，你去哪了？叫我好一顿找！你不是说你去找战神了吗？为什么仙兵都说没见过你？”

汀兰上前拉住她，“仙魔两界即将开战，你若是不见了，你让战神如何放得下心？我还当你这次懂事了，没想到还是从前那个莽撞的性子，日后再不许这样了！”

公仪璇玑点头，“是我不对，让你担心了。”

汀兰道：“告诉我，你去哪了？”

汀兰想起自己被魔族抓走的事，和公仪璇玑是同样的情形，便一阵担惊受怕。“是不是和魔族有关？是不是那个魔尊......”公仪璇玑忙摆手说不是，“我就是去了菡萏仙子那儿，然后忘了时间，下次不会了。”

汀兰放下心，瞪了她一眼，“战神听说你失踪了，担心坏了，现在在殿中等你。”

公仪璇玑朝公仪萧的寝殿方向看了一眼，“正好，我也有事要找阿父商议。”

汀兰抚了抚她额间的软饭，“去吧，别再让你阿父担心。”

公仪璇玑点头说我知晓，然后就去找公仪萧了。公仪璇玑见到公仪萧，还没开口，公仪萧就沉着脸道：“璇玑，你骗得了汀兰，却骗不过我。”

公仪萧在殿中正襟危坐，皱眉看着她，“跪下！”

阿父是知道什么了？公仪璇玑有些许心虚，老老实实的跪下了，“阿父，我可以解释。”

公仪萧正色道：“我问你，你消失一日，可是去了魔界？”

公仪璇玑说是。公仪萧一听，脸色一冷，“仙魔不两立，公仪璇玑，你可知你的身份？魔族大军压境，不日便要攻打仙界，你还要与那魔尊厮混在一起？！”

公仪璇玑抬起头，“阿父，他不会攻打仙界的，我可以保证。”

公仪萧怒从心起，挥袖将杯盏摔落，“公仪璇玑，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你信过他一次，可他呢？心心念念的还是要屠戮仙界众生，星宿河的魔族大军就是证明！你当真还要信他一次？！”

公仪璇玑背脊挺得笔直，“阿父，我说过了，我信他，他不会攻打仙界的。”

公仪萧看着她，拳头攥紧又松开，“璇玑，这些年我真的是太纵着你了，从前你那般乖巧听话，如今竟变成了这样！一切都是因为受了魔尊的影响，你难道忘了自己是仙，不是毫无规矩的魔！”

公仪萧说这些话，公仪璇玑心里也有些难受，她抬手去揉胸口，那丝难受的感觉又消失了。“阿父，我不是仙。”

公仪萧震惊失语，“你说什么？璇玑，你在说什么糊涂话？”

“几千年过去了，阿父恐怕也忘了，我不是仙。”

公仪璇玑抬首看着公仪萧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只是一只陆吾的半颗心。”

公仪萧愣了，“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公仪璇玑道：“阿父，我已经恢复了记忆，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作为言心女君的一生，作为璇玑仙子的人生，我都记得。”

“我很感激阿父，没有阿父，便没有如今的我。”

公仪璇玑恭敬的向公仪萧磕了一个头，然后站了起来，“但我去魔界的事，和白沧无关，而是菡萏仙子所为。”

公仪萧惊讶过后，恢复严肃，“菡萏仙子只是看守仙兽苑的一个小仙，此事与她有何关系？”

公仪璇玑道：“她用昆仑紫灵蝶迷晕我，然后和白沧交换了魔血。”

“她一个小仙，要魔血干什么？难道她还想变成魔？璇玑，你说这话，可有证据？”

公仪璇玑说没有，“但此事是真，璇玑绝无假话，阿父可派人盯着菡萏仙子，看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公仪萧沉吟片刻，“仙兽苑那边我会派人，但阿父还是那句话，你信魔尊，我不信他。”

“阿父！”

“不必再说。”

公仪萧抬起手，“从今日起，你被禁足在战神殿里，哪里也不许去！”

公仪萧说完便要走，公仪璇玑没有争辩，也没有大声哭闹，而是淡笑着说：“阿父，他会退兵的，”公仪萧心生奇怪，回眸看她，“你如何这样笃定？”

公仪璇玑笑了一笑，没有说话，但她眼眸中亮晶晶的，是对另一个男人的全然信任。公仪萧沉着脸离开。只过了一日，公仪萧就知道了她为何那般笃定魔尊会退兵了。魔尊白沧求娶仙界战神之女的文书就放到了天帝的书桌上，天帝勃然大怒。“公仪将军，此事你可知晓？”

天帝将文书扔到公仪萧面前，“仙界那么多女仙，为何偏偏是你的女儿？”

公仪萧捡起文书，里面的内容他已经知晓了，“臣不知。”

公仪萧面上看不出变化，天帝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那公仪将军以为如何？”

天帝话里的试探之意，公仪萧不是听不出来，他的话问得巧秒，虽看似只是随意的问他，实则他回答什么都不对。如果说反对，则是置仙界安危于不顾，魔族大军停留星宿河边，随时都能打进来，届时血流成河，就算仙界能胜，也只能是惨胜。他是仙界战神，不能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嫁到魔界，而让那么多人陪葬。但同意魔尊要求的话他也不能说，他位高权重，仙界的将士一半都是直接听他的号令，天帝既信任他，又防着他，若他轻而易举的将女儿嫁给了魔尊，天帝难保不会怀疑他是和魔尊一早就商量好的。天帝尚不敢动他，但他手下的将士，以及战神殿里的人，可就不好说了。于是公仪萧道：“臣一生只为仙界，璇玑也是如此，一切但凭天帝吩咐。”

天帝看了他一会儿，看不出他什么破绽，他也没应下，也没说不应，只道：“此事还需商议，公仪将军先回去吧。”

这件事，天帝也不好直接决定，他摸不准公仪萧的心思，也怕自己轻易答应魔尊的要求，伤了公仪萧的心，所以只能是有人逼着他下决定，他被逼无奈，才同意魔尊的要求。“是。”

公仪萧哪里听不懂天帝的说辞，他只是装不懂罢了。回到战神殿，他去见了公仪璇玑。公仪璇玑正在和汀兰晒桂花，准备做一些桂花灵露。准确的说，是汀兰在忙活，她在一边捣乱。汀兰率先发现了公仪萧，“战神。”

“嗯。”

公仪璇玑回过头，笑容温暖，“阿父。”

可公仪萧看着她的笑容，去总觉得她与以前有些不同了。转变来得很突然，好像咻呼之间，她就不在是那个在他膝下承欢的女儿了。汀兰看出他们父女俩之间有话要说，提着一篮花瓣退下了。公仪萧走过去，“魔尊要娶你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

其实他这句话问也是白问，魔尊能说把文书递到天帝面前，定然是和她商议过的，更何况之前她还那么笃定魔尊会退兵。公仪璇玑说是。她微笑着歪头，“用我一人换魔族退兵，难道不好吗？况且，他不会对我怎样的，只是日后再不方便回仙界了而已。”

公仪萧看着她一派天真，仿佛还是旧日的模样。她头上掉了几片金灿灿的桂花，公仪萧伸手拂去，“用你一人换仙界安危，那群人应该会欢喜着答应，天帝虽然不会直接下令，但应该会顺势而为，你若不愿，阿父会另想办法。”

到底是自己看顾了几千年的女儿，虽没有血缘，但她在他心中的分量，从未轻过，就算她偶有犯错，时常叛逆，他也是不忍苛责的。白沧上任魔尊以来，他和他打过的交道虽不多，但依据打听来的讯息，此人极重杀伐，毫无感情可言，就算是自己的手下犯了错，也会亲自动手。就算璇玑说过她与白沧的那些事，他也会担忧。公仪璇玑道：“阿父难道不知女儿的性子？女儿若是不愿，谁也不能勉强女儿，阿父，我愿意嫁给他的，只是日后要劳烦阿父去魔界看我了。”

她嬉笑着，两眼弯弯，没有一丝哀伤的情绪，公仪萧心中压着的那块大石头才放下了。他转过身，不让公仪璇玑看见自己脸上的情绪，“你愿意便好。”

在他背后，公仪璇玑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去，“阿父，女儿从不后悔遇上阿父，在仙界的这几千年，我过得很快乐。”

公仪萧没有回头，径直离开，好似什么都没有听见。汀兰守在门口，看见公仪萧眼角微红的离开，她默了默，才走了进去。魔族退兵的条件是璇玑仙子要嫁给他们魔尊的事，她刚刚听说了，要不了多久，这个消息应该会传遍仙界吧。三日后，天帝和众仙商议出了结果。天帝含泪收了公仪璇玑为义女，封了璇玑公主的名号，然后嫁于魔尊白沧为妻，仙魔两界自此达成和平协议。一大群的仙子奉天帝之命闯进战神殿，开始着手布置，以及给公仪璇玑做婚服。她们满脸堆笑，见人就笑，见公仪璇玑就说恭喜。战神殿中以汀兰为首的婢女，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眼中的忧郁更是快要化出来了，任凭公仪璇玑怎么劝说，她们都笑不出来。她们都以为公仪璇玑是被逼入魔界的，自此以后一去渺无归期，还会被魔界的浑浊之气腐蚀，也许过不了千年，便会香消玉殒，别说笑了，没哭出来都是汀兰下了命令，不许让公仪璇玑看见哭脸。战神殿中又热闹了三日，这才准备妥当了。公仪璇玑身着月白色绣满珍珠贝壳的喜服，上面祥云飘动，百兽争鸣，从长长的裙摆上呼之欲出，一路逶迤，一路生花。她从战神殿出嫁，原本该是走过仙界的重重宫殿，然后走过日月白玉桥，最后抵达星宿河，白沧会亲自领人在河边接她，等她身入魔界，当夜魔族大军便会退去。但送亲队伍刚到日月白玉桥时，便发生了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