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尝到了情爱的滋味。他给她亲手做了一件披风,披风是以鲛人皮为材料,用了许多的宝物锤炼,水火不侵。不论她走到哪里,他都在她的身边。最后,她亲手将附有伏魔印的冰刃刺进他的心口。......那些记忆中的面目和现在的她都有细微的区别,但那就是她。璇玑清楚的知道,那就是她的记忆,是她和他的过去。璇玑抬起头,看见白沧已经端起了酒杯,酒杯里盛满了见血封喉的鸩毒。酒杯缓慢移至他面前。万贵妃紧盯着白沧的动作,卫全的目光也在他身上,就连坐在龙椅上的四皇子也眼都不眨的看着他。璇玑闭了闭眼,突然挣脱了钳住她的力量,撞向面前的刀——这殿中所有人都希望他死。唯独她希望他活。柔嫩白皙的脖颈撞在锋利的刀刃上,鲜血喷涌而出,如同忽然绽放的红梅,瓣瓣在空中盛开,又坠落在地上。“璇玑——”面前的一切仿佛凝固了,白沧眨动眼珠,听见了内心里一瞬荒芜的声响。禁卫军被璇玑的动作吓到,他们松了手,璇玑脱力倒在地上。一切都是缓慢进行的,她像似被折断了翅膀的鸟,跌落在泥泞里。这时,一个禁卫军跑进了大殿,“宫门、宫门冲破了!”
卫全一听,心思顿时不在白沧身上了,他抓住那个小兵的衣领,“你说什么?宫门何时冲破的?为何本将军没有听到动静?!”
白沧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手的,他空手夺了卫全的刀,不管不顾的冲过去。他将心爱的女子抱起来,她还像从前一样柔弱无骨,这一次却没了与他嬉闹撒娇的生机。“璇玑!”
璇玑的喉间不停的冒着血,她嘴里的破布已经被白沧拿掉了,可她张着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璇玑,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白沧伸手捂住她颈间的伤口,口中茫然说着:“韩朴会来的,等他来了,他会救你的,你不要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万贵妃骤然慌了手脚,“她怎么突然......是她自己撞上去的!卫全,是她自己撞上去的对不对?!还有,宫门破了,我们该怎么办?”
白沧冷厉的眼神看过来,万贵妃躲在了卫全的身后,躲避了他的眼神。白沧的眼神太可怕了,好像是要把她身上的肉一片片挖下来。卫全安慰道:“娘娘,冷静一些,程璇玑会自己寻死,我们也没用料到,太子虽然没有喝那杯毒酒,但认罪书已经画押了。”
“哦对,认罪书......”万贵妃突然想起来,正要去拿认罪书时,却见白沧一刀劈过来,幸亏她的手缩回的快,但那捧着认罪书的宫人却断了一只手,手中的认罪书也被劈成了两半。宫人的血溅落在认罪书上,模糊了上面的字迹,俨然是不能用了。四皇子从龙椅上下来,这次万贵妃没拦住他,“母妃,母妃,我们怎么办?花将军冲破宫门了,他们是不是要杀了我了?母妃你救救我!”
“你闭嘴!闭嘴!”
万贵妃恼怒得打了四皇子一巴掌,“你怕什么?太子还在我们手中。”
“璇玑,韩朴就要来了,你忍着些,他一定会有办法救你的。”
白沧对璇玑说道。璇玑眼神已经涣散了,浑身的气力也犹如被抽走,她的手被白沧握住,可她连回握住他都做不到。万贵妃对殿中的禁卫军下达命令,“抓住他!抓住太子!”
禁卫军一拥而上,白沧一手揽着璇玑,一手与他们拼杀。他的身上渐渐多了伤口,却没让璇玑伤到分毫。先前卫全还说听不见原州军的声音,此时却听见了,而且拼杀声越来越清晰。卫全道:“娘娘,您和四皇子先走。”
“本宫不走!”
万贵妃倔强道。她计划了一切,虽途中有些小差错,但离溟儿当上皇上,自己当上太后仅一步之遥。一步之遥,偏偏中途出了程璇玑这个变故!她若是老老实实当个筹码就好,白沧自会认下罪过,一杯毒酒了却性命,他剩下的部下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可偏偏,程璇玑撞在了刀上,白沧不仅还活着,认罪书也毁了。她不甘心!“本宫凭什么要走?卫全,你杀了他,杀了他,本宫就封你做护国大将军。”
卫全道:“娘娘,大势已经去了,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说着,吩咐殿外剩下的禁卫军护着万贵妃和四皇子离开。白沧的身上,血水和汗水交杂,他杀了那些想要他性命的禁卫军,可怀中的身躯仍是一点点冷了下去。“璇玑?”
白沧用刀支着身体,低头看向璇玑的脸。她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连一句话都没有给他留下。先是手指轻颤,然后浑身都颤抖起来,他抖得抱不住她。“璇玑?”
“璇玑!”
“程璇玑!”
她没有回应他,也没有睁开眼,若不是颈间狰狞的伤口和浑身的鲜血,她安静得好像只是睡着了。“璇玑——”*花将军和韩朴赶到的时候,大殿之中已经没了万贵妃和四皇子的身影,一地禁卫军的尸体之中,只剩白沧和卫全还在对打。双方都是不要命的架势,白沧重伤未愈又添新伤,显然落于卫全下风。花将军失声道:“殿下!”
白沧充耳不闻,全然不顾身上的空门,一心要将卫全斩于刀下。韩朴却看到了殿中廊柱下靠着的璇玑,他连忙跑过去,“程姑娘?”
韩朴一见璇玑颈上的伤口,心就凉了一截,他伸指探过去。她已死去多时,生机早已断绝了,任是神仙老儿,也救不了她了。韩朴回首看向白沧,发现白沧拼着胳膊上中一刀,也要回头望向他时,即便他什么也没说,但他的眼神已经说了一切。韩朴沉痛的摇头,“殿下,程姑娘已经去了。”
花将军指挥属下抓住卫全,白沧却开口道:“退下!”
“殿下?”
“卫全,本宫亲自来杀。”
他不打算抓活的,他只想要卫全的命。卫全道:“属下果然没有说错,殿下为了她,竟疯魔至此,杀了属下又如何?她再也不可能醒过来了。”
白沧冷着脸一声不吭,刀风愈加凌厉。卫全看着外面的大军,眼中再无希望,可他仍是笑道:“她死了也好,殿下便再无软肋,属下从前便是希望殿下继承白氏大业,做一世明主,如今属下愿望成真,便是死了也甘愿。”
韩朴听了卫全所言,讥笑道:“你投靠万贵妃,想谋杀殿下,也是为了殿下做一世明主?卫全,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卫全脸色一变,陡然看向白沧。果然,白沧眼中什么都没有。自程璇玑死的那一刻,他眼中便是一潭死水,仿佛自己也跟着死了。卫全又笑了,“恭喜殿下大业已成。”
最后,卫全倒在了白沧的刀下,白沧也好不到哪去,若不是花将军扶着他,他早已倒下了。卫全知道自己要死了,他胸口中了刀,刚好在肋骨下几分,血淌了半身,没人会救他,他只能等死。他还在笑,“殿下,属下死了,你便能解恨了吧?属下从未求过你任何事,如今属下求你,能不能放过她们母子?”
“殿下?”
花将军一眼都没有看卫全,“殿下的伤太重,这里就交给老臣,让韩大人给你看看伤吧?”
白沧缓了缓,挣脱花将军的手。他拖着刀,一步步走向卫全。“殿下,你要干什么?”
花将军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惊讶失声,“殿下,别做傻事!”
白沧没有理会任何人,他走到卫全面前,歪头打量着卫全。他进宫时是一身银色的甲胄,如今甲胄被染成了红色,连头发丝上滴落的都是红色的液体,犹如地狱之中走出来的修罗,他走到哪里,哪里便是死亡。卫全看着白沧的脸,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极为陌生,他为白氏卖命十多年,认识白沧也有二十年,在此刻,他却发觉自己从未认清过他。面前的这个人,不是自己认识的白沧。卫全突然感受到了害怕。但他还来不及想其他的,白沧就抬起了手,面无表情的把刀插进了卫全的胸口,然后面无表情的搅动。“啊——”卫全痛不欲生。花将军怔愣的看着地上的卫全,又怔愣看向白沧的背影,他看不见白沧的脸,不知他是何种面目。韩朴当先反应过来,他放下璇玑,走到门口,背过身去,他见花将军还在发愣,便也拉着花将军一同转过了身,背对着白沧。外面的将士见韩朴和花将军皆是如此,也一齐整齐划一的转了过去。全场寂静,只有卫全惨叫的声音。但是下一刻,卫全连惨叫都没有了,白沧手起刀落,他的头颅被斩了下来。卫全的脸停留在最后一刻,死不瞑目。可能他临死也没有想过,为何连个好死,白沧也不愿给他留下。寂静的时候,其他的声响就听得格外清楚,尤其是离得最近的韩朴和花将军。白沧斩下了卫全的头颅之后并未停手,心脏碎了,他还有四肢,四肢一一斩下,便囫囵没个人形了。白沧心里总算痛快了,他扔了手中的刀,身体摇晃了一下,目光落在璇玑身上时,这才稳住了。他的璇玑还在等着他,他不可以倒下。白沧拖着脚步走过去,慢慢抱起了璇玑,他低声对她道:“我来接你了,我们离开这里。”
白沧抱着璇玑出了大殿,他已力竭,刚走出去,便差点跪在地上。但他宁愿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也不愿将璇玑的摔在地上。“殿下!”
花将军和韩朴一左一右的扶着他,两人还没来不得说什么,就见白沧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可他晕了过去,抱着璇玑的手也没用松开。“殿下!”
韩朴急忙替白沧检查伤势,“花将军,殿下伤势太重,恐有性命之危。”
“宫中的事我来处理,韩大人先救殿下!”
“是。”
花将军无意间回头,看见了殿中卫全的残肢,那已经没有个人样了,饶是见惯了战场厮杀的花将军,也觉得胆下生寒。而造成这个切的,正是他的殿下。*白沧醒来的时候,身边跪着双眼通红的有宝。“殿下,您醒了?”
有宝忙让人去叫韩朴,又对白沧道:“殿下,您怎么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韩大人说您差一点就救不回来了。”
白沧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回忆起大殿之中发生的事情,他想要坐起身,又无力的倒回了榻上。有宝伸手按住他,“殿下别乱动,韩大人说您还不能下床,新伤加旧伤,您都是怎么扛过来的啊?”
说着,有宝揉了揉眼睛,端过一边一直温着的水喂白沧喝了一口,“殿下,您喝口水润润嗓子。”
温水入喉,白沧的嗓子好受了一些,他问道:“她呢?”
“谁?”
有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待看见白沧的眼神时,他明白了。白沧晕倒之后,花将军命人将他带回了东宫,璇玑的尸体也一并带了回来。“程姑娘她、已经入棺了。”
程姑娘的死状有宝看见过,还是他派人过去整理程姑娘的遗容的,要说哭得最伤心的,就是甜果儿了。甜果儿抱着程姑娘不撒手,任是谁劝都不好使,后来是韩大人来劝,甜果儿才冷静了一些。甜果儿没让旁人碰程姑娘,是她亲自替程姑娘换的衣裳,依然做旧日的打扮。白沧的声音里充满了怒气,“为何把她放在棺材里?”
有宝愣神,“殿下?”
“本宫说,璇玑没死,为何把她放在棺材里?!”
白沧怒喝出声,一把将有宝挥开。有宝在地上滚了一滚,心中惊吓更甚,“殿下!程姑娘她......殿下,你身上的伤,韩大人说您不能......”白沧对有宝的话充耳不闻,径直从床上下来,头晕目眩时,他晃了好几下才稳住,“本宫再问一遍,她人在哪?”
有宝指了指外面。白沧迈着脚步,一步步的往外走。有宝回过神来,连忙跟上去,“殿下!”
“殿下,程姑娘在这里!”
眼见白沧差点又走错了,有宝忍不住出声提醒。实在是他从未见过殿下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那样顶天立地的人,在有宝心中无所不能的人,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痛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却仍然坚持着要见到程姑娘,看着就让人心疼。许是知道璇玑对白沧来说意义非凡,所以花将军为她寻了一口上好的棺材,停放的位置也是东宫最好的地方,门口还派的重兵把守。无人敢拦白沧,他径直走进去,首先入目的便是一口遍体漆黑的大棺材。白沧走到棺材面前。“殿下,程姑娘她......殿下!你干什么?!”
白沧一把将棺材掀了开来,露出了里面的人。“殿下!程姑娘已经不在了,您究竟是要干什么啊?”
这一下,白沧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挣开了,红色的血渗透了白色的外衣。有宝看到他身上的血色,差点昏厥过去,“殿下,您的伤口又流血了!您不能......您要做什么,吩咐奴才好不好?别拿自个儿的身体开玩笑。”
白沧并未和任何人开玩笑,有宝走过来,又再次被他挥开。“滚开!”
他的声音气力不足,显得有些微弱,但冰冷之意比从前只多不少。可让有宝不敢再轻举妄动的,不是白沧的话,而是他的眼神。他的眼神像似浸了最黑的浓墨,里面什么光亮都没有,又如同从地里爬出来的厉鬼,阴冷无情的看着有宝。